台中狗王

 【23】

同樣是強烈無比的白光，扎的人眼睛睜不開，由靈魂碎片所組成的世界再度裂成數百萬塊，每一片都映著他們相擁的身影。

強烈的風暴毀天滅地般席捲而來，Thor清楚地嗅聞到海水的鹹味與火焰的灼熱，一度讓他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封印巨蛇的深淵。

「根據故事的定律，我應該現身和你們說說話，兒子們，把眼睛張開吧。」

風雨裡夾雜著熟悉的嗓音，Odin的聲音仍舊威嚴，卻和平日訓誡臣下時有所不同，父神許久沒有用這樣的語調和兩兄弟說話了，那是他說床邊故事的方式，更為深沉、更為緩慢，他是個好的敘述者，情節總是在聲調下跌宕，然而令兒子們始終不解的是，父神總是愛說帶點遺憾的故事，如果想要聽輕鬆的童話，只有從母親口中了。

「吾兒Thor……以及Loki……」

他的面容消瘦而憔悴，有一半融化在周圍的虛空裡，風雨聲在兄弟倆開眼後都停了，觸目所及只是一片幽藍色的水。

「我們成功了嗎父親？我們找到你了嗎？」Thor的眼淚幾乎立刻奪眶而出，在身邊的弟弟同樣雙眼濕潤，Odin慈藹卻疲倦的望著兩人，呵呵的笑出聲來。

「我很高興你們能走到這裡，但是恐怕要帶話給母親了，我很抱歉無法親自和她道別，時間到了……」

「父親！我們一定可以想辦法的，只要我、你、還有Loki，我們……」Thor激動的想衝上前去，Odin伸手制止了他。

「我知道你們都希望我回去，但是這是我必須面對的盡頭，Thor，你很勇敢，力抗心裡的恐懼並將它化作力量，未來你會是一個比我更傑出的君王。」Allfather轉動僅剩的一隻眼，將視線移到Loki身上。

「至於你呢？小男孩，你的聰慧讓我驚訝，沒有遺傳到我的驕傲及自大，讓你有了今天的成就。」

「不，父親，如果不是您帶我回金宮、給了我一個家庭並教育我，我今天也不會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呵呵……這是命運最弄人，卻也最迷人的地方。」Odin又笑了，他的身子似乎又透明了一些，「你們擊敗了命運女神，並取出她們力量的來源，時間的本質就是無限，她是循環不止的，這一段的結束……又是下一段的開始……我記得有個人類科學家稱它為”梅比斯之環”，我看到的時候還嚇了一下呢，那模樣不就跟我的老友Jormungandr一樣嗎？吞食自己尾巴的巨蛇，終點便是起點，這就是時間賦予生命的本質。」

Thor平靜一些了，他沒有打斷父親，只是讓他繼續說，讓Odin為疼愛的孩子們，敘述的最後一段故事。

「當我跟那條老蛇都還年輕的時候，我笑過他這個古怪的模樣，他怒道，”你懂什麼，我這麼做不過是為了鞏固剛形成的時間之流，避免它潰堤！否則它潰堤的那一天，你們神族就全完了，晚景淒涼啊……”」

Odun學著Jormungandr的語調，學祂伸出舌頭嘶嘶吐信，以往不是Thor被逗笑，就是Loki被嚇哭，現在他們都長大了，終於理解了Odin的故事裡為何總是帶點悲劇的色彩。

「我們戲稱它為諸神的黃昏──當時光之流崩毀，天地的秩序不再存在時，蛇放開牠的尾巴，梅比斯之環也被截斷。Jormungandr說，不會他有那一天的，因為我們的先祖，偉大的Ymir已經把鑰匙藏在隱密的地方。」Odin的語氣又緩了下來，似乎在緬懷過去。

「後來我跟老蛇打了一個賭，關於諸神黃昏的鑰匙會不會被找到。那似乎是全新的神話了……凡是預言都是隱晦的，時光之流給予我們的指示，也僅比祂們給其他種族的多一點，許多事還是得自己去經歷以及參透的……我想這一點，你比誰都清楚。」

「鑰匙？是指我嗎？」Loki的聲音很平淡，他有股強烈的預感，這是最後一次見到Odin了，但是此後，屬於這對養父子間的誤會以及遺憾，都將煙消雲散。

「你是Norn的繼承者，擁有橫渡時光之河的能力，當然就是那把可怕的鑰匙……沒錯，你曾墮落，曾經陷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但是你現在卻站在這裡，這代表什麼嗎？」Odin閉起了他的獨眼，「你真正長大了，我的男孩，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而我活的太久了，太累了，我想卸下世界，卻被侷限於這個身分。

「今天你們將了解，這是訣別，但一個生命的消亡──即使是一種能量，它都比眼見、耳聞、身體觸摸……所有的感官綜合起來還要複雜，我必須要求你們不要悲傷，因為這是我的終點，也是我的願望，男孩們……當你們知道一個人馱得太重、走的太遠時，所有他希冀的，也只是休息罷了。」

「所以父神……我們能為你做什麼？」Loki的聲音有些顫抖。

「讓我走吧，讓我成為時空之流的一部份，沒有了神力的束縛，我將成為流浪的風，或是清晨的雨，能夠看到更廣大、不同以往的世界。」Odin的身形幾近透明了，他伸出雙手，想握一握兩個兒子，握住的卻是虛空。

「告訴我們怎麼做吧，父神。」Thor上前握住了弟弟的手。

「我將成為第三面鏡子，就像在夢中告訴你們的一樣，用我賦予你們的力量，打破它，讓我回到河流之中吧！」Odin的身形終於消融在空中，取而代之的是被打開的神棺，藍色的絲線不斷在上方翻湧，彷彿底下有個吐水的噴嘴。

Loki將手伸入其中，果然如Odin所提示，有一顆拳頭大小的玻璃珠，和Verdandi、Skuld身上取出的一樣。

他將三顆大小不一、型式卻相同的玻璃珠並排，它們互相融合吞噬，重新塑形成三面稜鏡，被越來越洶湧的藍色絲線拱著，浮上了半空中。

而Thor和Loki喚出武器，準備開始攻擊。

「等一下抓緊我，我會帶你走出時光之流，但是爆炸可能波及到地下晶洞已經被汙染的部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兩個人類會暫時暈過去，你必須救他們出來！」Loki朝Thor喊，死亡之風在矛尖成型，震天的雷光也在Thor的手中凝聚。

「我知道了，快開始吧。」他點了點頭，隨著Loki的倒數聲，將全身的力量凝聚在手腕，而後──

Loki覺得很難有詞語能去描述當前的情景，儘管他被稱為銀舌頭。

一切都按下了停止鍵，飛濺的靈魂碎片與亂竄的水流都像靜止了。

一雙半透明的白色翅膀罩住他和Thor，一個女人，擁有翅膀的女人正在對他微笑。

她有黑色的長髮，雪白的皮膚，有如春日泉水的碧眼。

支配時間的女神的確有一雙翅膀，就連地球上許多的畫作，都認為她們有翼，如此一來才能飛越浩瀚的時間海洋。

她咧開了嘴，露出絕美的笑靨，Loki泫然欲泣。

初次見面，我的孩子。

有翼的女神溫柔地梭磨他的臉，帶著他和Thor，往眩目的白光盡頭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