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痛覺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它起始於感受器或是神經系統受到損傷,舉凡來說,穿刺、撕咬、火藥迫擊或是被鈍器擠壓都能使人產生痛覺,這一類由外力所造成,相當客觀,以至於醫生在觀察病患的傷口之後,便能決定止痛藥的種類及劑量。

然而在護理學界流傳著這麼一句話:Pain is whatever the experiencing person says it is, existing whenever he says it does.

﹝一個人說感到痛,這就是痛;他說痛仍在,痛就仍在。﹞

而痛也是一種保護機制,警示著身體遭受傷害的程度,每個人承受痛覺的耐力不同,因此它又是極其主觀的東西。

那麼,心痛算是真正的疼痛嗎?如果用這層學裡來解釋的話。

 

Thor感覺世界只剩下一條細縫,他彷彿被關在黑暗的斗室裡,只有正上方的天井開了一線光,然而過了幾秒鐘才發現並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他的眼睛就只能開這麼大了,猶如縫衣針寬的視野,現在是他與現實唯一的連接。

他感覺鼻腔裡充滿奎寧水的味道,其實有點意外,他以為自己在那場戰鬥裡被打塌鼻樑,原來嗅覺仍然存在著;再過了幾秒,他聽到身邊有人走動的聲音,正在閒話家常聊著無聊的瑣事──諸如某人花了多少錢買了鑽戒,後來卻發現是玻璃贗品之類的;四、五個穿著白衣的影子在那條縫裡晃來晃去,周圍傳來單調的嗶嗶聲,屬於某種儀器,Thor這才意識到他正在醫院裡。

他記得自己被打得很慘,可是現在卻僅有背部傳來的一點痛覺,悶悶的,並不明顯,這種身體無法覺受,頭腦卻異常清明的狀況是……啊,他馬上猜到了,麻醉藥的效果正在減退。

居然活下來了。

搞清楚現在的處境後,他居然才想到要替自己活著而慶幸,其實後半部的打鬥他幾乎忘了,只記得耳畔呼嘯的狂暴嘶吼,來自於人性原始的生存慾望,他的身體依循本能動作,不帶情緒地熄滅了一個人的生命之火,Thor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戰士們素昧平生,一見面就要有一方死亡,因此在場上從未有過交手兩次的對手,關於這個取悅變態有錢人的打鬥啊,其實他老早忘了罪惡感是怎麼回事了,又或著人類原本就像聖經所說的,帶著醜惡的七種面貌降生,所謂「生存」,只是讓這一切回到原點,回到鴻蒙初開的時代。

沒有善與惡的定義,弱肉強食,就只是這樣而已。

 

「麻醉藥還有多久退?」突如其來的男聲劃破了雜沓,Thor認得那聲音,低沉、輕柔、優雅,非常悅耳,是跟Bergelmir討價還價、最後掏出三萬元買下他的年輕男子。

「全退光要兩個小時,少爺。」其中一個女人回答,態度畢恭畢敬,可見對方地位之高。

「了解了,那還有其它事嗎?」年輕男子問,Thor在狹小的世界裡搜尋著他,他就站在床尾,個子很高,除了模糊的輪廓之外,什麼也沒看到。

「等他清醒後我們必須再進來測量一次血壓及脈搏,還有給點滴加晚上的藥,之後每四個小時要記錄一次,Banner醫生明天早上才會再過來……」女人捧著一個大板子,應該是個護士。

「抱歉,我之前似乎跟醫生談過,晚上九點到早上九點這段時間病人是不需看護的?」男子的遣詞雖然有禮,態度卻有些強硬,「所以十分鐘後,應該要撤走你們全部的人。」

「……可是少爺,病患才動完大手術……」

「好歹我也是個醫學院畢業的。」男子打斷了她的話,「而且您應該也知道我成績優異,若不是家父身分敏感無法去醫院實習,我早就執業了。」

「……不,我要說得並不是這個。」女人欲言又止,中間停頓了好一段時間。

「……他可是個殺過人的罪犯,我擔心少爺您的安危……」

「但是這裡是我的房間。」男人的聲調依舊平穩,彷彿女人的話並未對他造成任何影響,或是動搖,「我說,這是我的房間,夜晚九點到早晨九點這段時間,進只任何人打擾我休息。」

「你們剩下八分鐘可以離開。」男人看了看手腕上的錶。

 

在主人表態後,那群護士很快撤離了,Thor覺得背部比之前更痛了,不只是背部,下顎跟頸子也是,麻醉藥正逐漸退去他的作用,四肢的感覺也慢慢有些回來,他先是驚訝地發現自己躺著的床有多乾淨溫暖,然後令他更驚訝的地方是,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床前,眼睛正盯著他看。

「嗨。」他打了聲招呼,好像早就知道Thor醒了。

距離很近,Thor終於看清楚他長什麼模樣,梳得一絲不苟的黑髮貼住後腦勺,讓他臉部的線條看起來更銳利,不得不說那是一張漂亮臉蛋,過分白皙的皮膚、分布恰當的五官,兩扇薄唇比一般男人的唇色深,增添了幾許陰柔與神經質,然而那雙眼──那雙在Thor昏死前彷彿璀璨綠寶石的眼,比他想像的更清澈、卻也更神秘。

那種矛盾卻又理所當然的感覺很難去形容,舉個例子來說,好比把硫酸銅扔進水裡好了,它馬上融解、毫無沉澱物,透明而迷幻的藍讓人一目了然裡頭什麼也沒有,但是實際上,硫酸銅卻是含有劇毒的。

「我知道你醒了,眼珠子從一進來就轉來轉去呢。但是我沒時間等到你完全醒,所以我問你答,是就把眼珠子轉右邊,不是就轉左邊,知道嗎?」他的嗓音還是很好聽,但在對Thor說話時卻多了幾分輕蔑,Thor將眼珠子轉到右邊,正好對上他的綠眼睛,他從容地移開視線,站起來調了調點滴的劑量。

「為了你好的快以及我夜晚的安危,我加了鎮定劑。」男人又坐了下來,雙手扠在胸前。

「你是ThorOdinson?」

Thor將眼珠轉到右邊。

Odin那個混蛋的兒子?」

男人的聲線拔高了一點,Thor有些猶豫究竟該怎麼回答,最後還是轉了右,他是Odin的兒子,但不表示他承認自己的爹是個渣。

「話先說在前頭,我既然救了你一命,就表示不會再將你往死亡推,至少暫時不會。」他頓了頓,嘴唇的線條拉出那個酒窩,年紀應該比自己還要輕吧?Thor心想,但他暫時沒有力氣思考對方的目的是什麼,他覺得背部的疼痛又減緩了,那表示藥劑下得很重,他媽的。

「但我也並非慈善家,攔下你的命,是因為我需要你的能力。」

能力?Thor的眼神來回飄移,表達他的滿腹疑惑。

「有人想殺我,在這裡,在我的家裡。」他突然笑了起來,「是我的哥哥。」

哥哥?Thor皺起了眉頭。

「我看過你比賽的錄影,能夠徒手扯下對手一支臂膀根本是野獸的能力,我的哥哥就要回來了,我需要一個貼身保鑣。」

他講的雲淡風輕,但是Thor卻覺一陣悚然,從他和Bergelmir先前的對話推敲……Thor似乎知道自己遇上什麼事了。

「我是LokiLokiLaufeysonLaufey的么子。恭喜你捲入最無聊又血腥的鬥爭。」他攤開兩支手,聳聳肩,「對了,再你入睡前我必須告訴你,既然你是這麼危險的人物,我不得不作點防範,你記得這個嗎?」

他從脖子上解下一串小東西,一個銀製的仿古十字架,Thor的呼吸立刻急促了起來,他認得那個墜飾,是母親Frigga長年戴著的呀!

Bingo!是你母親的唷。」Loki又將項鍊掛回自己身上,咧嘴一笑,「你母親在我手上,所以你千萬、千萬不能有任何想傷害我的意圖唷。」

 

他的笑容是多麼清澈又天真,可是Thor卻覺得口鼻間彷彿被灌入大量的硫酸銅溶液,窒息感上湧後,他又跌回了現實與意識之間的夾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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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