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也有乙太,那該有多好。」
「那會吞噬你。」
「但她看起來還好。」
「撐不了多久了。」



「………………」
「………………」
「嘿,親愛的哥哥,你是不是還有話要對我說呢?」

01

打從我們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一些無法逃避的過程,即使貴為神族也無法倖免。
生命是一場憑運氣的賭局,拿到的籌碼越多,獲勝的機率就越大,於是有人出生矜貴,不需多大努力就能坐上高位、也有人靠著強取豪奪搏得一席之地,過程看似不公,最後的結局卻毫無例外,皆以邁向死亡收尾。

這或許很諷刺,但死亡未必是壞事。
好比說有些人活了下來,就只是為了替自己贖罪。

Odin走進了他的臥室裡,室內很黑,僅有的光源來自窗外的一座塔,塔聳立在東方的山頭,銀白色的身軀猶如月亮,溫柔地俯瞰著阿斯加德。
這座美麗的塔並不大,要是再晚一點,濃重的夜霧會將她整個包圍,只剩下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阿斯加德人稱她為「晨曦之塔」,因為日出的時候,金色的霧氣會以塔為中心流動蒸發,遠遠眺望,就好似女神正在紡著雲朵製成的布匹。
那是Frigga的神廟,傷慟欲絕的老國王哀悼亡妻的思念之地,Odin將她化成的星屑蒐集起來,埋在孤懸於山腰的一座花崗岩上,並在上頭蓋了一座小小的塔。
有人說,年邁的王也將戰死的養子葬在那裏,算是對邪神將功贖罪的諒解,但是誰知道呢?Odin非但對Loki之死隻字不提,也禁止任何人接近晨曦之塔,那是一個連Heimdallr的眼睛也無法看穿的地方。
不過,這些都只是輿論罷了,即使最終Loki被免除了罪,但霜巨人在失去生命後,除了一團潰散的灰之外,什麼也不會留下,看看那妄想奪取寒冰之匣的Laufey好了,被親生兒子一刀刺死後消失得一乾二淨,就是最佳的例證。
Odin啪一彈指,燭台亮了起來,在家人分別以不同的型式離開自己後,他傾力於阿斯加德的內政上,僅存的一隻獨眼炯炯有神,就像是有團火在裡頭燃燒,他的表情更加嚴峻了,他的腰桿挺直、未顯老態,不過在有些時候,出神的情況仍舊令臣下感到陌生。
這不令人意外,畢竟在經歷了接二連三的不幸之後,縱然是眾神之父,也會有些改變。

他重重舒了一口氣,解下沉重的盔甲,正當要脫去外袍時,一道突兀的聲線打斷了他。
「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談。」
黑暗裡的人影抬起頭,Thor裹著黑色的斗篷坐在房中央的大床上,似乎等待多時。
「噢,Thor,我的兒子。」Odin挑了挑眉,敞開了雙手,對於突然出現的長子似乎不覺意外。
「注意你的遣詞,我不是你的兒子。」Thor面無表情,緩緩站了起來,「我是你的哥哥,Loki。」
眾神之父的臉上露出揶揄的笑容,身形陡然轉變,雄壯的Odin登時不見了,取而帶之的是原本應該死在異界的Loki。
他搖了搖頭,雙手衩在胸前,看著他的兄長。
「哇噢,一年了。」他的神色自若,碧綠的眼珠骨碌碌轉著,「你在米德加爾特的工作不順利嗎?否則怎麼會想到回老家看看?嗯……我想想……我現在應該有些錢可以先借你……」
「Loki!」Thor吼了一聲,「這並不好笑,你明明活著,為什麼欺騙我?」
「噢。」Loki咬了咬下唇,「我以為我道歉了,你沒聽見?」
「Loki!」Thor咆哮,鼻頭幾乎都要皺了起來,像隻發狂的獅子,Loki聳聳眉,並不打算理會,逕自將脫了一半的長袍從身上甩掉,扔在Thor身上。
「她只剩下兩年壽命吧?不……現在只剩下一年?」他瞪了Thor一眼,「凡人之軀抵不過乙太的侵蝕,我以為依照你那可歌可泣的英雄主義……會把害死她的這件事算在自己頭上。」

「我去過晨曦之塔,原本只是為了要哀悼你和母親……」Thor的聲音軟了下來。
「於是你遇見了獨眼的守陵人,然後他把一切都告訴你嗎?」Loki捏了捏脖子,一臉毫不在乎。
「父親把一切都告訴了我,包括他將王位傳給你的事,要不是悲傷與憤怒左右了我……我早該查覺連Hunk的攻擊都抵擋的住的你,又怎麼會死在一柄無名的劍之下?」Thor頹下雙肩。
「Odin不是我的父親。」他瞇起了那雙綠的驚人的眼睛,抬起了下顎,「正如你補償的方式是留在中庭保護九界的安危,Odin選擇自囚於晨曦之塔……我贖罪的方式就是收拾你跟老頭留下的爛攤子。」
「……爛攤子?如果不是因為我以為你死了……你以為我會輕易的離開阿斯加德嗎?如果你認為這是個爛攤子,那麼前兩年我征戰四方彌補你犯下的過錯,就不是爛攤子?」Thor的聲調很微妙,哽咽的鼻音裡帶著微微怒火,他像是要極力壓下自己的情緒,深吸一口氣,恢復冷冷的口吻:「我只是需要一個解釋。」
「我倒覺得這是個不錯的結局。」Loki乾笑,誇張地向前走了幾步,跨到Thor跟前,「一個罪犯以最令人緬懷的方式謝幕,披著眾人景仰的外皮成為九界之王,對於我這個死不足惜的傢伙來說,已經沒什麼好求的了。奇塔瑞人要找我算帳?死了。哈!好處可不只這些,要是將王國治理得亂七八糟,矛頭只會指向Odin,才不會算在我頭上……更何況,在你面前死去,或許能夠扎進你心裡一輩子呢。這可是男人都會犯下的通病哪……活著的不稀罕,死的才叫永垂不朽,你說是嗎?我的哥哥。」
「我並不想跟你吵架。」Thor澀澀擠出一句話。
「那好吧?我們聊點快樂的事?談談你跟她的美好回憶吧?真溫柔啊Thor,在僅剩的日子裡還有你陪著,她平常會怎麼叫你吃早餐?親愛的,咖啡、牛奶、或是我?」Loki聳了聳肩,登時化成Jane的模樣,赤裸的上半身忠實的複製完美的女性特徵,琥珀色的眼睛裡閃著嘲諷。
「別拿她開玩笑!」Thor終於被激怒了,他衝上前,直接將Loki按倒在地上。
「噢噢噢──」”Jane Foster”笑了起來,瞬間化為Odin那張飽經滄桑的面容,「這樣好嗎我的兒子,我可是阿斯加德的王、眾神之父……」
「別玩把戲!」Thor咬牙切齒,用力晃著金黃色的腦袋,好像企圖將什麼搖出來,「你以為那些幻術作出來的謊言能騙過我一輩子?我說過拋下我!留在我的身邊!要是你再欺騙我,我真的會殺了你!」
與雷神脫口而出的威脅相違,滾燙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Loki恢復自己的臉孔。
「好吧,我的哥哥。」他撇過臉,沒有直視Thor,「你猜對了,就像砍斷了你的手,利用幻術詐死對我來說輕而易舉。指引那些畜牲一條路而造成母親的死讓我羞愧的無地自容,那一刻,我是真心想找個理由離開。
「我應該如Odin所言,找個暗無天日的地牢,度過餘生,死亡對我來說太便宜,我恐怕連到冥府見母親的勇氣也沒有,所以我選擇了最擅長的說謊。」
「她教授給我的魔法十分厲害,我完好無缺。」Loki按了按自己的心窩,一點傷痕也沒有的心窩,語氣停頓了一下。
「在那我正面與那頭猛獸對決時候就老早想到,強悍的對手不可能一刀就斃命,假意露出破綻,才能將光彈扔進牠的生命核心……母親……用她的死提醒我毀滅仇敵的方式。」
「也提醒了你讓我心碎的方法嗎?」Thor依舊哽咽著,雙肩微微顫抖,「你這是對我的報復?」
「說報復太言重,我只是順著你的脾氣。你已經習慣了壓抑,對任何感情都是,這是Odin從小教給你的壞習慣,要成為一個王,必須具備鐵石心腸,先談國家人民,才能有私人情緒,就政治學來看,這一點並沒有錯。」Loki嘆了一口氣,「可嘆的是最後,就連坐上王位長達千年的Odin都崩潰了,又何況是你呢?我了解你,兄弟,就是因為太了解你,才算準了怎樣才會讓你上當。面對感情,或許你該誠實一點,否則這將是你性格中最溫柔、卻也最殘酷的地方。」
他抿了抿嘴唇,重新將視線放回哥哥身上,「例如你對那人類女子吧,終究你還是還是沒有對她說出乙太侵蝕的真相,打算守著她到生命的盡頭嗎?Thor,善意的謊言也是謊言,你跟我一樣都是騙子。」
Thor呆了幾秒,他的表情像迎接了世界末日般沉重,眼淚已經快要滾出來。
「……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Loki……我無法對她說、無法對每一個人說,當他們──甚至是你,離我而去的時候……我只有試圖去抓緊眼前的什麼……才能讓我好過些……」Thor啞著嗓子,半長的金髮垂到Loki頸邊,兩個人貼的很近,藍眼睛裡滾出的淚珠幾乎直接掉進綠眼珠裡。
「所以你現在──可以抓緊我?或是,還有什麼想對我說?」Loki伸手摟住Thor的脖子,聲音輕地就像在哄小孩,「那麼你先回答我,我們的關係,又將從哪裡開始呢?存在於我們之間的,僅餘欺騙,你始終沒有對我講出真話,又為何有立場要求我呢?」
Thor並未回答Loki這個問題。

「你愛她?是嗎?愛那個讓你拋下王位的人類。」Loki的眼神閃過一絲迷離,Thor從思考中被抽了回來。
「這麼說好了,你愛她勝過阿斯加德?愛她勝過你故土的一切?包括你的父親、母親、摯友……甚至是我?」Loki啞啞笑了起來,那樣的笑容讓Thor想起進入地牢放出弟弟的時候。
「我差點忘了,你應該要恨我才對,今天你可是來興師問罪的,哥哥。」
Thor緊抿嘴唇,他想起那憔悴蒼白、生無可戀的眼神,就算是當初落入宇宙洪荒、或是在地球大敗時,Loki的表情從來都沒有一刻如此悲傷過。
「我學會了對自己誠實,縱然我恨透了Odin,我還是沒有忘記他是母親和你的依靠。」他眨了眨眼,讓眼眶裡的水流出來,那也許不屬於Loki,即使騙子也會掉眼淚。

Thor還是半個字也無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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