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狗王

02
「他似乎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儘管手穩穩撐住地板，卻感覺懸浮，整個世界空的彷彿只剩下自己，還有Loki。
「我無法否認……但是……」Thor皺起眉頭，他以為自己應該愛著Jane的，這不是容易理解的問題嗎？他順應自己的期望，守護九界、守護米德加爾特，就能守護這個時日不多的女子……就如同他曾經以為自己會依循父親的期望，娶Sif為妻，順利地生下王國的繼承人。
然而也不能說他沒有愛過Sif，真是弔詭，畢竟他們曾有過那麼一段超出主從間的感情。
Sif是Odin和Frigga都極為滿意的對象，她出身阿斯加德貴冑，不僅強悍美麗，還是Thor最親密的戰友及左右手，簡直是無可挑剔的皇后人選，對吧？
相較於條件完美的Sif，擁有凡人之軀的Jane，理應與神保持平行線的距離，可是，這個在他最落魄時闖入生命的女人，竟意外讓Thor莫名的無法割捨。
愛？這是理由嗎？
他以為是的，在Jane的身上，他獲得了一種叛逆的快感，一個新的世界，他覺得和她在一起時的自己也是個人類，有著微不足道的煩惱，關於Odin之子、勇猛的雷神、響徹九界的威名、等同的責任與期望暫時被拋的一乾二淨。

這麼說吧。
Jane和Sif分別代表著Thor的兩面，一是人性的可親、一是神性的威能。
大部分的時候他渴望以神的威能執行保護，延續人性的可親，所以他理所當然成了正義的超級英雄，在所有的人謳歌著Thor不戀慕高位、只為維護九界和平的背後……這位英雄同時清楚，自己其實只為了一個卑鄙的理由，而做出今日的抉擇。
那些冠冕堂皇的義正嚴詞僅是掩飾的糖衣，一摔就碎。
他向來知道在神性與人性的夾縫地帶，在混沌未明、善惡未分之處豢養了一頭怪物，牠沒有尖爪沒有銳牙，卻日夜啃噬靈魂，以慾望作為鞭笞，令他痛苦不堪。
多麼凶惡的猛獸啊！牠好似與生俱來就根植在Thor心念之中，斬不掉也揮不去，長久以來為了與牠共存，Thor只得將之禁錮於高牆內，賦予沉重的鎖，深怕牠張牙舞爪竄出，日積月累，當怪物的力量益發強大，築牆是自我欺瞞的逃避，全盤崩塌只是遲早。
他明白怪物有一個名字，那是個最熟悉他、最了解他、彷彿影子一般的存在，牠伶牙俐嘴、聰敏狡詐，始終能用嘲諷的語氣對Thor進行犀利的剖析。
「你愛她？是嗎？」Loki又問了一遍，兩片薄唇輕輕開闔著，如同夢囈，「或者只因為你覺得她的早逝是自己造成，所以你有義務愛她？又或者，只剩下她能夠裝載你的愛？」
那雙清澈無比的眼睛讓Thor有些暈眩，作用好比神盾局在新墨西哥審問他時，那盞熾熱無比的白燈；當時的雷神被奪去一切，他以為自己一無所有，回想起來，卻比現在富有的多。

現在他還擁有什麼呢？
心愛的女人？復仇者聯盟的好友們？平靜的生活？
不。
Thor痛苦地閉起眼睛。
這些根本不是他當初想要的東西。
他的確「喜歡」Jane，就像喜歡他的新朋友──那些有趣的中庭人一樣，比起活了上千年卻死板的神族，人類的世界有著旺盛的活力；但是，但是但是啊，身上流著神之血，自然不屬於米德加爾特，他就像硬要加入美酒中的一把鹽，突兀而不討喜，甚或導致變質。
可悲可嘆的是，搖搖欲墜的神域也不再屬於他。
這裡曾幾何時變的比約頓海姆苦寒？每每在平定一次叛亂之後，在盛大浮誇的徹夜宴飲之後，便感覺冷上了幾分，終致這位屢傳捷報的大功臣，掃興地離開了為他準備的慶典。
「是你的心不平靜。」Odin總是這樣對兒子說著，他誠實的回答了「那不是Jane.Foster的問題。」
的確不是Jane.Foster的問題，Thor並未說謊。
一股更大的空虛如成群蛀蟲，將雷神啃的只剩一具空殼，當他拉高肩上的黑斗篷──而不是張狂的紅色披風，走過歡笑的人群時，他總是想像著某個曾與他並肩而行的人。

那可惡的傢伙近在呎尺，兩人之間卻又像隔著天涯。
導致他們漸行漸遠的原因除了Odin，Thor本身也難辭其咎。

「看來這個問題真是困難，你不是應該一口篤定的表明你對她的愛嗎？」Loki的語氣充滿嘲諷，「否則，對那女子多不公平啊。」

Thor再度痛苦地皺起眉頭。
Jane的人生本來不會是這樣的。
若不是因為新墨西哥，如果不是因為急著尋找Thor，她應該開心地做自己的研究，多拿下幾個國際獎項，找個好男人結婚，與他白頭偕老，然後雙雙在八十幾歲的高齡死去。
她將不會進入那個力場異常的空間、不會被乙太所吸引、甚至因為這段「費時三天找到的真愛」，被遠古邪氣侵蝕的千瘡百孔……可憐的Jane，現在恐怕不知道，自己連活到白髮蒼蒼、壽終正寢的機會都沒有。
是他害了Jane。
他們的感情起初薄弱的可笑，發生的如此唐突又不具說服力，就像兩個在畢業舞會前落單的高中生，為了害怕被同伴嘲笑，因此牽起了彼此的手，陷入自以為這就是陷入愛情的氛圍裡，Thor懂得，他活的年歲遠遠長過Jane，知道這樣的遊戲該怎麼來玩。
凡人的生命僅有百年，對於神族而言僅是須臾，他們的結合注定以悲劇收場。
他應該要在Jane無法自拔前抽身，選擇在天上遠遠地守護她以及她的星球，但高貴的神沒預想過的是，他錯估了人類的執著，以及自己那要命的罪惡感。
而命運緊緊地抓住這點。
摧毀神祇不是太困難的事，只要輕動手指，所有建構完備的一切，就會像骨牌一樣迅速而有效率的倒塌，甚至不必發出轟天的巨響。
乙太選上了Jane。
Loki為了拯救自己與Malekith的戰士同歸於盡。
Frigga因為包庇Jane失去了性命，而讓Jane感染乙太的原因就是Thor自己。
一氣呵成的圓，可悲可嘆的循環。
只要他待在金宮一步，那些痛徹心扉的場景便會不斷地在腦還裡播放，你是個幸運兒啊，Thor，犧牲摯愛的母親與弟弟才能換來你站在這裡──蠢蠢欲動的怪物這樣對他說著。
真是個英雄啊，體內流著的阿薩神族血液，沒有白白遺傳呢。
你的祖父與父親，都曾因為一己之私，做出類似的事情來唷。

所以Bor封印了乙太只為確保自己權力的至上，Odin驅逐霜巨人、搶奪寒冰之匣亦是鞏固九界王座的手段，阿斯加德的史書為他們添上美名的時候，又可曾想過那些懷璧其罪的異族人以及他們手足無措的親眷呢？
一報還一報啊，Odin之子。
儘管承認吧，在潛意識裡，你是否偷偷醞釀著對父親的憤怒呢？
你是不是恨他讓Loki死了心鬆手？
恨他放任扭曲的荊棘在Loki心中暴長？
恨他的父親、也就是你的祖父，殘殺了Malekith的妻子，最後導致仇恨轉了一圈、相隔了五千年的歲月、用同樣的方式，再度應驗在Frigga和Loki身上呢？
這樣的情緒大逆不道且令Thor恐懼，這個獨斷專橫的老人理應嚐嚐最孤獨的苦果，因此，在失去一切留在神域的「理由」之後，Thor毅然而然決定選擇痛的不那麼深刻的部分，來到陌生且沒有回憶的星球，陪著他僅剩的、還能補償的唯一，讓那老頭繼續扛著國家、扛著詛咒一般的責任。
這真是是冠冕堂皇的報復，身為一個幫兇，竟能夠舉著情深義重的完美盾牌，逃到另一個「他該盡責任」的地方去，選擇去守護另一個比起國家、九界小的多、也輕鬆的多的個體。
有那麼一瞬間，甚至他起了一個念頭，Jane在他的心中只是同情與叛逆的投射體，象徵對責任的逃避以及姑且的補償心態，象徵卑鄙的「Thor」而不是英武的雷神，象徵他頭也不回的最好藉口……而這一切，關於他所有的失去，都應該要由Odin來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