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幾乎所有自助旅行相關的書籍都會提到,在深夜的北京,計程車根本可遇不可求。

Chris才來沒幾天就深切感受到這點,前兩天加班,十一點才從公司走出來,眼見一台台熄燈收班的車輛從眼前駛過,卻絲毫不理會招手的乘客,最後Tom真的沒有辦法,只好花了50RMB叫了一輛黑車,明明從公司坐回公寓30RMB不到。

今天他們的運氣好,也或許是周末的關係,一下樓就有台送人回家的車停在小區門口,Chirs撒開長腿狂奔,搶在它開走前攔下了奇貨可居的交通工具。

「希望別把運氣用完……否則等等回家真的得用走的了。」Tom氣喘噓噓地縮進車裡,兩雙長腿撞在一起,車廂頓時顯得狹小。

上哪去啊?」司機一口道地的北京口音,Tom回答了一個Chris沒聽過的

地名,車拐了幾個彎,開上不遠處的高架橋,鑽進了深夜的北京。

僅管已經過了高峰期,堵車的問題仍然發生在某些路段,尤其通往某些酒吧或KTV聚集的地方,哪些越蓋越高的大樓閃爍著紅紅綠綠的光芒宛如裝滿燈泡的聖誕樹,就連在架高的路面上都覺得有些刺眼。

車窗沒有全關上,冷空氣從隙縫裡鑽了進來,Tom正從口袋裡掏出響了兩下的手機,螢幕的光和側臉一併投影在Chris右側的玻璃上,這英國男人頗有人緣,除了現實生活吃的開之外,Twitter上的朋友也長長一大串,通訊軟體更是時不時傳來新訊息的提醒聲。

「不介意我找多點人吃宵夜?當然都是你見過的。」Tom停下手指,看了Chris一眼,這是他教養良好的小動作之一,諸如簡訊提醒聲小的就像拔開橡木塞,一點也不會造成同居人的困擾,若是身邊跟著友人又有突如其來的交際活動時,他也會先徵詢對方的同意。

「當然不介意。」Chris笑了起來,他一點都不排斥交朋友,在陌生的國度悶得慌,中文說來說去又只會那幾句,多認識一些人就多長一些見識。

「哈哈……我想有個女士是衝著你來喔。」Tom揶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大帥哥。」

「我?」Chris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盯著Tom深不可測的笑容看。

 

還沒給他時間猜出室友口中的女士是誰,計程車就在一條滿布紅燈籠的街口停下來了,Tom付了車資,作了個「請」的手勢,同時發出了配樂似的特效音,彷彿自己是TLC的主持人。

DALA~」他笑得眼角彎了起來,坦白說Tom的笑容很可愛,有時Chris覺得「可愛」套在一個超過30歲身高逼近一米九的男人身上真得很奇怪,可是擺在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還真是恰得其所。

guǐ jiē。翻譯成英語就是鬼街,這條街白天沒生意,商家只從日落後開始營業,要吃消夜,這裡的選擇是最多的。」Tom拉了拉外套衣領,越晚的夜也越感覺冷,然後伸出一隻手拉住Chris的下臂,「不過我們得先去儲值買電,跟好,這裡人很多。」

一個一米九的男人拉著另一個一米九的男人,畫面真的有些滑稽,但就算他倆身高出眾,在周末的人潮裡還是極容易被埋沒,Chris被抓著走,分不清楚東西南北,映入眼簾的俱是數不盡的餐館與攤販,它們站立在街道兩側,被燻成一整片紅,吵雜的人語不絕於耳,各種食物的香氣也毫不客氣地竄入他的鼻腔中。

接著Tom熟門熟路的鑽進一條小巷,縮入玻璃製成的提款亭內,鬆開手正要插進卡片時,突然瞥見了室友那張茫然的臉。

「很驚人對吧?我第一次來也是這樣。」他笑了笑,用手指戳了戳Chris的胸口,「要不,我作張牌子掛你胸口,然後夾進我的名片?」

「我家的狗項圈上也掛著這樣的卡片……well,我想我是真的需要。」Chris也笑了,這個提案不錯,在他的中文還不能獨當一面之前,緊緊跟著Tom才是首要之策。

Hey guy,我只是你的室友,可不是飼主。」Tom揚了揚手上的塑膠卡片,「我只教一次,你得好好學,沒準我明年就回家了。」

「回家?你要回英國?」Chris有些驚訝,他以為像自己這樣年輕單身的外派員工理應要Y94好好發展自己的事業。

「家裡有些事。」他輕描淡寫的帶過,但那雙灰綠色的眼珠子裡,卻閃過一絲難以遮掩的複雜。

Chris懂得對話在這裡停住或轉彎就好,認識一個禮拜不到就要對彼此開誠布公既失禮也不正常,他順利地將話題引到「我們接下來該吃什麼」,於是Tom又變回那個TLC主持人。

 

打牙祭的地點就在鬼街大路上,一間涮肉火鍋店,和滿街的爆肚、羊頭還有灑滿辣椒的清蒸魚比起來,這裡比較合「老外」的胃口。

店面頗大,牆上貼滿了名人和店主的合照,人很多,非常熱鬧,沒有什麼特別的裝潢,只是簡單擺了些木頭桌椅然後再放上一個紫銅火鍋就很有北京的味道。

 

Tom口中要一起吃消夜的朋友只比他們晚到了三分鐘,屁股還沒坐熱,門口就踏進了一男一女,西方人的輪廓及身高在這間多以本地人為主的店裡十分惹目,Tom朝他們招招手,對方也熱絡地回覆。

Hi.」女孩先來到了桌邊,毫不客氣地拉開Chris旁的椅子坐了下來,她穿著駝色的風衣,同色系的馬靴,烏黑的長捲髮裡是一張精緻卻英氣勃發的瓜子臉。

Jaimie,財務部。」她伸出手和Chris交握,簡單扼要的自我介紹,比較慢入座的男性Chris就打過照面了,那是動畫師Zack,和他們屬於同一個部門。

Chris,大家應該都知道。」Tom率先替他報出名字,喝了一口剛送上的啤酒,「澳洲猛男。」

「我當然知道啊,你可是我的菜啊帥哥。有沒有人說你長的像Brad Pitt?」JaimieChris咧開大大的笑容,隨即抽起桌上的點單,畫了起來。

Tom提到的美女就是她?Chris心想。

Jaimie的確很漂亮,標緻的五官配上高挑健美的身形,是公司裡赫赫有名的「女神」,前幾天在茶水間與她擦身而過時,他還多瞄了那雙腿幾眼。

「替新同事接風,這筆帳就算在你頭上了。」Jaimie豪氣萬千地將menu遞到Zack跟前,Zack也不推辭,掏出錢包離開了座位。

「……其實不必那麼客氣,我可以自己出的……」Chris笑的頗尷尬,除了Tom,他跟其餘二人根本沒有什麼交談,讓人家付帳過意不去。

「不不。」Jaimie搖搖手指,抿了一口啤酒泡沫,「這是傳統,輪流請客的,歡迎加入阿斯加德單身俱樂部。」

阿斯加德是公司的名稱,單身俱樂部自然是宣示了「成員」當前的感情狀態。

Chris有些意外,溫文的Tom、英俊的Zack,甚至豔光四射的Jaimie都沒有交往對象?

憑良心講,四人的外型出眾,理應不乏追求者,撇去初來乍到的自己不談,這三個傢伙至今仍保持單身真是匪夷所思的事,他忘了自己在哪個節目裡看過頭頭是道的評論,外派員工的生活難熬,大約有九成的比例會需要愛情慰藉,別說是未婚男女,有些人妻人夫也會受不了寂寞。

然而Chris尚未結婚也沒有對象,對於感情他一向不排斥,甚至還抱著些許期待,他的戀愛經驗並不豐富,僅有的兩次都是處於被動狀態,交往和分手都是女方提出,所以當Jaimie的眼光瞟向他時,他隱隱感覺耳根發燙。

 

熱水涮肉配上麻醬及啤酒非常到味,酒過三巡,氣氛熱絡了,眾人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原本就熟的三個人聊著沒有營養的八卦,多半是公司裡的一些流言,Chris雖然還沒參與,但熱鬧的場子他喜歡,就算靜靜地在一旁喝啤酒也挺不錯。

「別光是我們說話,今天怎麼能不慶祝新成員加入我們呢?」Zack喝開了,他很high,搭著Tom的肩膀,手上是他的第四瓶啤酒,「今天我買單,我是國王……所以我們來個國王遊戲怎麼樣?」

「你可別又鬧到店家找保安來關切呀。」Tom笑吟吟地吐槽,他的脖子都紅了,一路紅到耳根,綠色的眼睛如同蒙上一層水霧。

「放心,今天不跳舞不脫衣,我們玩點保守的。」Jaimie露出狡黠的笑容,低下頭去撕起免洗筷的包裝紙,分成三段,掏出口紅在其中一張上頭塗上顏色。

Zack,處罰規則你指定,反正新人是逃不掉了。」她很自然而然地摟過Chris,渾圓的胸部擠上他的手臂。

「那就……接吻吧!」Zack又拿起啤酒灌了一口,「抽到籤的人,跟澳洲猛男接吻!」

Jaimie尖叫,她興奮地站了起來,倒掉筷筒裡的東西,將籤揉成紙團丟進去,Chris有點傻眼,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ZackJaimie就已經抽出自己的那一份,剩下的那張當然就是Tom的。

「姐今天一定要親到你──」Jaimie快速拉直籤紙,愣了一秒,露出微妙的表情,隨即從包包裡掏出手機。

「不是我。」她賊賊地笑了起來,「但姐有養眼鏡頭可以拍了,呼呼。」

「也不是我。」Zack攤開手裡的紙以示清白。

於是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到了Tom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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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