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他擱下煤油燈,正思索著解決方法,此時肩上的Thor悶悶地哼了一聲,僵硬地移動被剝得只剩一條底褲的身體,Loki忍不住罵了聲該死,其實他應該說「感謝天」的,但Thor的甦醒著實讓他驚嚇了,看來這傢伙的命及身子骨,都不是一般的硬。

「別眨眼睛!也別轉眼珠!」Loki的聲音幾乎與來自右眼的劇痛同時出現,Thor「嘶」了一聲,打了個寒顫。

「你能自己站立嗎?」Loki問。

「……我們……在哪裡?」Thor答了完全不是對方想要的答案,Loki卻覺得肩頭一輕,即使手還拽著,背上的那個人已經自己找到施力點,不再是一團爛泥。

「在大橋底下。」Loki鬆了口氣,如果自己有信仰,他大概會跪下來讚美神,讓兩人在這樣的情況下都還能暫時保住性命。

「聽著,你的眼睛傷得很重,千萬別眨、別轉,或刺激眼球。」Loki重覆了一次,然後繼續說,「前方有一個梯子,大約有四層樓,我們得爬上去,但是你千萬不能張開眼睛。」

目測梯子的寬度有一米半左右,鐵製,毫無鏽蝕,乘載兩個人一起的重量應該沒問題,Loki解開綁住兩人的繩索,用小刀切成一半,分別綁住了自己的右手和Thor的左手,腳踝也是這種綁法,讓兩人看上去活像連體嬰。

「看來你能站了,握力恢復了嗎?」

Thor握了握拳頭向他展示,連帶地舉起了Loki的右手,這陣子吸收的營養及各種艱苦的訓練果然又將「雷神」給鍛上了一層樓。

「好,我數一是左腳,二是右腳。」他來到鐵梯前,舉起那隻相連的手,握住了第一個鐵條。

「一。」兩個人跨出了第一步,練習時的絕佳默契發揮了功效,很順利的踩上第一階。

「二。」依舊順利,但Loki沒有因此而鬆一口氣,艱難的部分才正要開始。

用這種兩人三腳的方式爬上四層樓,除了考驗默契之外,體力及專注力能不能維持到抵達的時候也有很大的關係,Thor身上帶著傷,更是絕大的賭注。

「調整一致的呼吸是不是比較有幫助?」反而是Thor建議了一個不錯的方法,Loki深深吸了一口氣,身旁的人也配合起他的頻率,來來回回五次之後,又喊出了第二聲「一。」

如果有個人站在豎井底下觀看這幅畫面恐怕會覺得極其滑稽,一個幾乎赤裸的男人,綁著另一個滿身狼狽的,用慢吞吞的速度往光灑下來的地方爬,像極了詭異的連體蛞蝓。

太專注的結果就是忘了時間感,也忘了他們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吊著緊繃無比的神經線,兩人一步一步地爬上來,當雙腳踩到地面時,Loki覺得自己幾乎要虛脫了,他腿一軟,牽動Thor也往下,正好坐在地上休息讓體力回復一下。

「接下來都是平路了。」他一邊解下綁住腳的布,僅餘手腕部分,既然Thor能自己行走了,用這種行進方式反而比綁在腰間好。

「我們上城南的Banner醫生家,我很擔心你的傷勢,除了眼睛,你的腦部也可能受到一些撞擊,希望沒事才好。」Loki伸出手,遲疑了片刻,原本他想拍拍Thor的臉或肩頭,希望能給他一些鼓勵,但傷勢未明朗之前這兩樣動作都不宜,只能用力扣緊他的手。

「撐下去?」Loki的聲音有些乾澀,Thor儘管被疼痛所支配,還是勉強擠出了一個笑臉,篤定地回答:「我會的。」

他們又在地道裡走了一陣,兩人沒有再多交談,全將體力與注意力放在儘快離開這條該死的橋上,終於,地圖的終點到了,果真是枯水期,負責洩洪之用的涵洞裡只有少數的流水。

維修通道通往涵洞的設備不是必須攀爬的鐵梯,而是一階階往下延伸的水泥梯,Loki如釋重負地帶著Thor往外走,他看見光了,真正的光、不是水裡幽暗的投影,也不是豎井裡看到的那棵、被高牆所侷限的太陽。

 

岸上,三個衣著襤褸的老人正圍著火堆煮食,看到這兩個從涵洞裡爬出來、裝束又怪異的年輕人,無不瞪大了眼睛。

「我需要一些物資,不會為你們帶來麻煩的,只要你們別透露我們出現過。」他順勢扔出口袋裡的兩枚金幣,火堆映著黃金的輝煌,老人們的眼睛睜得更大了,臉上卻同時露出驚懼的表情。

「我需要一些木炭、一條破棉被、乾淨的水及布料、乾的衣服,還有,帶我們上城南的梣木大道。你們必須搞清楚我們是什麼人,冰獸與鳳凰的火拼,相信不是你們敢介入的。」

Thor遵從他的指示不敢轉動眼睛也不敢睜開,他的意識已經有些迷茫,冰獸和鳳凰是城南兩造地下勢力〈這是他先前在報紙上看到的〉,看來Loki是想將兩人偽裝成黑幫份子來封住這些人的口。

「等你送我們到目的地之後,我會馬上再付比這裡更多三倍的錢。」輕柔卻隱隱帶著威脅的嗓音,擁有銀舌頭的他不僅是成功的說客,也是恐嚇的天才。

 

Loki很快的換下自己和Thor的衣服,原先還穿在身上的一件不剩地扔進河裡,然候簡單用水處理了傷口。

不妙,Thor正在發著高燒。

意料中的事,他右眼的傷挺嚴重,失血量大,再加上為了避免他失溫只好先將衣服脫掉──雖然四月白天的氣溫有時候能到達十四、五度,可是甬道位於潮濕且不見天日的水下,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折騰,不著涼也很難。

若只是單純的著涼就好了。

Loki擔心的還是傷口感染的部分,水裡有太多的微生物,就算只是浸在裡頭幾分鐘,也可能曝露在染上惡疾的危險之中。

他將乾淨的布〈其實可能也不是太乾淨……但在這情況下只能將就了〉覆在Thor眼上的傷口,並開始用木炭混合泥土,塗黑自己的臉,這讓他看起來像個衣衫襤褸的黑人,同時也用這個克難的化妝品,在Thor手腳上點出斑疹似的圖形。

三個老人弄來一台版車,將Thor扛到板車上,「你忍耐一下。」他用法語對他說,已經快陷入昏迷的Thor理解地用手指扣了扣木板,任Loki將破棉被蓋在他身上及臉上。

老人們一個拉起板車,兩個在後面推,Loki亦步亦趨地跟在一旁,城南當然也有巡視哨,不過相對城北來說,這裡的設置多半只具兩種性質,一是裝飾、二是收賄。

「站住!」馬上有騎警叫住他們,抽出手裡的警棍,盛氣凌人地問:「上哪去?」

「長官。」Loki開口,他選的衣服是一件能罩住半張臉的斗篷,塗黑了皮膚後幾乎教人認不出來,他小心地將一枚金幣遞上去,為了不讓自己的喬裝露餡,他還戴了破舊且味道難聞的手套。

「有人要年輕的屍體,剛死的屍體,我們給他送過去,大學教課要用的。」他咧開了嘴,露出滿口白牙,襯的偽裝的膚色更黑,騎警將金幣放在口中咬了咬,滿意地收進懷裡,問了一聲:「不是墓園裡挖出來的?或是殺人棄屍?」

「誰有膽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棄屍呢?」Loki扯過其中一個在後面推車的老頭,然後說,「是老唐納的兒子,麻瘋病死的,Banner醫生病理解剖用,不信,您看看。」他掀起破棉被的一角,露出長滿斑疹的手,騎警露出嫌惡的表情,對眾人揮揮手。

「快給我滾。」

從他驅馬儘快離去的樣子,就知道有多害怕這種傳染病。

Loki捏了一把冷汗,旁邊兩個老頭嚇傻了,一路上都不敢多問,或許早從Loki的舉動確認了他不是簡單人物。

他們平安的到達Banner的診所,途中沒有再遇到任何刁難,Loki上前去拍了拍門,Banner連誰都不看就直接開門,似乎完全不在意診所附近的地域有多複雜,沒人敢動他的,這點,這位美國醫生十分有自信。

「是我,小王子。保鑣受傷了,很嚴重,我們將被搜查,快讓我們進去……還有,向你借五千元。」Loki開頭就是一串法語,還很技巧的避提自己和Thor的名字。

Banner馬上明白了大概是怎麼回事,他看看底下用板車裝著,偽裝成屍體的Thor,大聲地喊:「把死人抬上來!」

老人馬上照辦,一下子就將Thor扛了進去。

「這是你們的五千元,知道該怎麼做。」Banner點了一袋錢,扔給三人,還不忘出言提醒,美國醫生在城南非常有名,沒有人敢惹他、也沒人敢過問他的病患,這幾個長期仰賴在該處打零工或撿些破爛維生的可憐人都知道,絕對要將這件事保密到底,最多就是承認「幫一個黑人拖運一具痲瘋病患的屍體供Banner做病理解剖」吧,反正Loki的偽裝天衣無縫。

「你最好也要離開。」Banner沒等Loki解釋原委,扔給他一枚小額銀幣及一張紙片,繼續說,「趁現在外頭人多,讓大家看到你從我這兒走出去,這樣進出診所的活人數量才會湊得起來,你從後門進來吧。」

Loki接過錢,點了點頭,隨即走出門。

 

梣木大道是這一帶最複雜的地方,他先假意向離診所最近的小攤販買一些水果,然後悠閒地邊走邊走進小巷裡,巷裡有一些妓女戶,還不到上工的時刻,賺皮肉錢的女人們都還在睡覺,一個人也沒有。

他走到一戶房子的門口,叩叩叩敲了三聲,穿著暴露的女人出來應門,他拿出Banner給的紙片晃了晃,女人慵懶地招呼了一聲「進來吧。」然後關起了門。

「真是稀客。」她揉了揉太陽穴,對這個渾身透出詭異氣息的來客似乎不以為意,直接打開了樓梯底下的儲物室,用力踹開牆壁,牆後儼然就是Banner的診所。

「惹了什麼麻煩?以往見你總是西裝筆挺呀。」她的口氣有些揶揄,金紅色的短髮顯得性感而慵懶。

「是Kari,還是Helr?」脂粉未施的唇上依舊帶著薄薄的粉紅色,女人長得十分漂亮。

「不知道。」Loki回過頭朝她咧嘴一笑,「或許妳可以幫我查查,大名鼎鼎的黑寡婦。」

「呿。」女人自討沒趣地關上門,將Loki隔絕在Banner的屋內。

 

「我早說了,不管是誰,都會有動作。」Banner等待多時,他叨念著,一邊抽出書櫃中的某本書,在鐵鍊轉動的喀喀聲帶動下,一整塊地板往下斜降,露出一個與Loki房裡的地下室類似的空間,只是設備遠遠沒有那麼豪華。

「下來吧。」Banner扛起了Thor走下木製的升降樓梯,這裡是私人診所裡最秘密的區塊,專門收些棘手病人的房間,比如中彈的黑幫大佬或是被誣賴而遭到追殺的嫌疑犯,當然,還有走投無路的兩位王子。

Loki很早就知道Banner家有這麼一個可藏匿的地方,他雖然沒有待過這間房間,卻和待過這房間的所有人一樣,謹守這個秘密,除了報答醫生的救命之恩之外,也為自己未來有可能再度進住而噤聲。

沒人說得準自己什麼時候會從高高在上的權貴瞬間被打到地平線以下,這點從那些曾經顯赫一時的阿斯加德人身上倒是能看到許多映證。

Loki知道房間的理由特別了些,除了身為Banner的愛徒外,他和這位美國醫生也是某個事件的合謀人。

他知道Banner真實的身分,除了外科醫生之外的另一個,所以他開出一些條件,好讓對方在幫助自己的同時,也能達成任務。

Banner雖然是美國人,但他真實的身分卻是為英國政府工作的秘密情報員,與門後另一名搭檔,代號黑寡婦的女性,一同為維多利亞女王及她的帝國工作。

這個古老的聯邦和大部分的歐洲國家一樣,幾經分合,終於在兩年前由約頓人掌權並重新立憲。

十幾年前的普法戰爭,崛起的普魯士襲捲了西歐,連不倒的強者法國都被迫結束帝制,再度建立了第三共和,普王威廉一世不僅在凡爾賽宮的鏡廳登基,更在法國最高權力中心宣布成立德意志帝國,德、法兩國結下深刻的樑子,從此歐洲內部的戰火便隱隱湧動。

Odin掌權時,伊戈拉席一直是親法的代表,但Laufey上台以後,立場又顯得曖昧不明,尤其在德、奧、義結為三國同盟後,北歐古國的動向就更加受到關注。

Banner到這裡的原因就是為了這個,以美國人的身分做為掩護,將第一手資料傳回英國,Loki正好提供了他要的。

Laufey向來是狡猾的騎牆派,他不想得罪法國,也不敢與德意志作對,但他的兩個兒子跟老爸可就不一樣了,Kari親近同盟國,頻頻到奧地利及德國出訪,也娶了奧地利貴族的女兒為妻,Helr則與法國的民間團體交好,手握經濟權柄,將來無論是誰主政,絕對牽動著國家的意向。

那麼至於Loki呢?這位Laufey最疼愛的么子沒有雄厚的背景支持,過於年輕的他也尚未有能力替自己建立龐大的人際網絡,如果Laufey能健康地再活個十年,很有可能就會將自己的一切全數過繼給Loki,但是,他也沒時間了。

當政治霸主的家庭醫生就是能比別人知道多一點,Laufey的健康狀抗每況愈下,再撐可能也不過兩、三年光景了。

學醫的Loki當然也知道,積勞過久再加上年事已高,早年受到Aesir迫害時埋下的種種病癥爭先恐後地在執政後冒出頭來,即使父親本人極力隱瞞疾病纏身的謠言,可在聖誕節後,Laufey就幾乎沒有在公開場合亮相過。

伊戈拉席恐怕再度進入動亂中,這是列強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的,它的戰略位置極為重要,土地蘊含的煤、鐵、天然氣與石油更加誘人,不過,一但換人執政,也就意謂著卡好位的外來勢力必須重新洗牌。

伊戈拉席就在英國上方,日不落帝國正在世界各地擴張她的慾望,在這個時候自然希望拉攏天然資源豐富的鄰人。

房內設備雖然不豪華,但手術設備及病床一應俱全,甚至比地面上的那一套還精良,Loki幫著他將Thor扛到手術檯上並拆掉上頭暫時覆住的白布,那早已染成一片深褐色。

「我先處理他,你自己來。」Banner很快的就定位,戴上橡膠手套,開始消毒手術刀,縱使一開始他的確抱著目的接近Loki,可歷經一段不算短的相處時間,卻也真心的以師長的身分,愛護著這個聰明靈活的徒弟,作為一個情報員應當暸解接應兩人可能會有的後果,但此時,Banner卻訝異自己的婦人之仁尚未完全根絕。

姑且不論是誰要置他們於死地,水下找不到屍體後,他的診所也許成為被搜查的目標,屆時多年的情報工作可能功虧一簣,讓人給抓住後,恐怕不是被處死,就是被關在Thor之前待過的黑牢裡,飽受刑求。

究竟有什麼答案是促使自己藏匿他們的好理由?Banner輕輕嘆了一口氣,手上的動作絲毫沒停下,還是別想了,先將人救起來再說。

右眼的傷口看起來很糟,子彈打碎玻璃的衝力很大,有些碎片甚至噴到皮膚以下,眼球是極為脆弱的組織,傷口又浸在不知道藏有多少微生物的水中,天知道金倫加鴻溝裡有什麼?都市的廢水、人畜的排泄物、廚餘、死魚、屍體……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帶來的肯定是百病叢生。

「……我必須很遺憾的告訴你,視神經嚴重受損,傷口也遭到感染,現在如果不儘快摘除他右眼的眼球,恐怕會引發敗血症。」Banner戴著附有放大鏡的眼鏡,仔細地檢查Thor的傷口,眉頭皺了起來。

Loki正在包紮自己的手,聽到「摘除眼球」時明顯停頓了一下,隨即又沒了表情。

「我知道了,請你救活他。」

「如果他醒了,你們又要怎麼辦?」Banner戴起口罩,替Thor完好的那隻眼覆上乾淨的紗布。

「看著辦了,我有地方可以藏身,不會拖累你的。」Loki剪斷紗布,今天是四月十六號。

距離與IRON MAN對戰的日子,還有近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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