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狗王

 01

「Hi！老哥！」

「……噢，是你啊……」

「……哇啊……我吵到你睡覺了嗎？」

「沒有，我正要起床。」

「Cool！中國新年快樂啊，老哥，你現在在家裡嗎？還是在哪個妞的床上？」

「……我在家裡。」

Chris夾著電話，翻起身，拉開窗簾，原本上班時間塞滿的道路，現在一個人也沒有。

好極了，這一帶根本就是空城，但是他仍然不敢貿然出遊，同事警告過他，在春節期間膽敢隨意離開住家附近的話，就準備迎接人類沙丁魚以及無窮車龍的雙重折磨吧。

「Okay，Bye，新年快樂。」他放下手機，扒了扒掉到前額的頭髮，然後看著同床的另一個人發出一連串毫無意義的長音，配合著伸懶腰的動作。

「Zack嗎？」聽到話筒隱約傳出的男性音頻，Tom隨口問了一聲，他的姿勢還停留在伸懶腰的樣子，一雙眼睛睜的老大，企圖讓自己快速清醒。

「我弟。」Chris隨手將床邊散的亂七八糟的衣物抄起，未著片縷地踏進浴室，Tom像觸電一樣蜷起剛伸展的四肢，裹著被單滾了兩圈，浴室裡傳來水馬桶的聲音，和Chris的咆哮。

「天哪，昨天我忘了要買蛋跟培根了！」透過門板傳出來的聲音有點像哀號，Chris懊惱地說。

除夕夜的超市因為提早關門，人多到滿出來，他們只在熟食區抓了些熱食跟兩塊PIZZA就再也擠不進去了，導致原本要將存糧一次買齊的計畫宣告破滅，這代表的意涵有點慘痛，離他們最近的商店年節期間是不開的，最近的大賣場得踩上15分鐘的腳踏車。

「那就別煮了吧？冰箱還有冷凍義大利麵？」Tom掙扎地爬起身，搔了搔自己的滿頭亂髮，腰有點疼，Chris昨天玩得過火了。

「不行，這是一年的第一餐，一定要吃得隆重點。」Chris很堅持。

「……那我查查三里屯的新元素今天有沒有營業……」Tom爬向床頭櫃拿他的手機。

「不不不。」Chris制止他，表情有點嚴肅，「我答應過要做早餐給你吃的。」

「呃，不必那麼麻……」Tom吞了吞口水，雖然只相處了四個多月，他卻早就摸清室友個性裡固執的那一面，典型的澳洲人非常重視的家庭承諾，嗯……家庭……

「就這麼決定了，我去買東西吧，你把家裡收一收，該送洗的就先拿起來。」Chris盯著滿室狼藉，房間還算乾淨的，客廳更慘，滿桌沒吃完的食物，Tom還把Whisky翻在地毯上。

「Okay.」Tom倒是妥協的很快，「那我先泡茶。」

於是Chris急如風火地衝出了門，Tom打了個哈欠，拿條乾淨的短褲換上，開始慢騰騰地收拾起比較嚴重的客廳。

一房一廳的空間不大，塞這兩個男人卻剛剛好。

有時候連Tom也覺得奇妙，怎麼自己會跟這個新來不到半年的部屬發展成這種關係？他們從未將愛、交往這種字眼掛在嘴邊，卻自然而然地變成一種共生模式──既是同事、好友，又是能夠分享生活空間，甚至在彼此身上找到歡愛的對象。

很複雜，可能。

週一到週五，兩人一起上班，回家就看電視或出外慢跑，偶爾做愛，週末出門亂逛，就跟大城市裡隨處可見的職場情侶沒有兩樣，如果將Tom抽換性別，這一切真的再平常不過。

但Chris仍是傳統顧家的澳洲男人，他恰如其分，就算另一半也是個男的還是無法改變骨子裡的特質。

Tom猜想他如果結婚、有個小孩，一定是個奉太座為女神的好爸爸吧？除了上班之外Chris還包辦了所有家事，洗衣煮飯打掃兼修水電，勤快俐落，甚至連共有的帳單都管理的有條不紊；這點讓劍橋畢業的高材生佩服且依賴，Tom甚至開始懷疑之前沒有Chris的日子，自己究竟是怎麼樣活了下來？

就拿現在的狀況來說好了，滿室狼藉、不知如何下手整理，他覺得每天能花上兩個小時做家事的Chris簡直是超級英雄。

Tom花了大約10分鐘將垃圾及杯盤全部放到它們該去的地方，將地毯丟進洗衣袋內，正要開始拖地時，門鈴響了兩下。

看吧，超級英雄用一台跟樓下保安借來的、又破又舊的腳踏車帶回了三、四天份的存糧囉。

然後Tom邊拖著拖把去開門，想必是Chris買的太多，挪不出手來拿鑰匙。

◆

Chris打了個噴嚏。

真慘烈，新鮮食物幾乎都被年假準備躲在家裡的人搶光了，他只買到一盒雞蛋、培根還有幾顆冰過頭的生菜，以及濃縮的葡萄柚汁。

他將車還給了小區的保全，順便奉上一包洋菸作為借車的報酬，對方心不在焉地滑著手機，反正年節不用管收發，住戶也離開一大半了，四周都是自動監視系統，只要不睡著就沒什麼大礙。

「唉呀，對了，你有朋友來訪喔。」保全還在看手機裡的春晚重播，「我讓他上去了，之前來過的，也是老外。」

「一個人？」Chris問。

「是啊，背著背包。」保全終於抬了一下頭。

那大概是Zack吧？Chris心想，不過背著背包，聽起來不是什麼好事，不會大過年的，那傢伙跟女朋友吵架吧？

越想越不對勁，Chris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一出電梯，他就看到家門口多擺了一雙沒見過的男鞋，稍微推開了門，屋裡傳來笑聲，看來氣氛不會太糟，可能只是Zack剛好來這一帶拜年，順便繞過來吧，那傢伙挺長舌，到處八卦是他的興趣。

「你回來啦。」Tom一臉颯爽，客廳已經恢復几明窗淨的原貌了，廚房裡傳來杯盤撞擊的聲音。

「好香，Zack帶了什麼來？」Chris皺起鼻子，是肉醬，而且跟他老媽煮的味道還真像。

「Zack？Zack沒有來啊？」Tom一臉疑惑。

「那廚房裡的是……」一個個人名在Chris腦中滑過，除了Zack，也有其他同事來過，只是頻率沒有他那麼高。

「BROTHER!」廚房的門砰一聲打開，一個金髮碧眼的男子，與Chris有著相似的輪廓，也同樣高大，正捧著一鍋冒著熱煙的肉醬。

「Liam？」Chris尖叫了，他很想扇自己兩巴掌證明這是真的，一個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北半球的人，現在居然在……他跟Tom的廚房？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北京找你玩啊。」被叫做Liam的大男孩笑得有夠歡脫。

「……你怎麼……我是說，要來怎麼不打個電話？」Chris覺得自己快昏了。

「我打過了呀。」Liam露出滿口潔白的牙，「你說你在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