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狗王

2

「……等等，讓我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你來北京玩，居然沒有事先跟我講？」壓抑著滿腔不知該怎麼歸類的火氣，Chris問。

「嚴格講起來，我是去麗江跟香格里拉。」Liam放下肉醬，表情嚴肅了起來，「而且我沒有拿老媽的錢，旅費是我自己打工來的。」

「……我不是問你行程跟旅費的問題，而是……你來北京，居然沒有事先告訴我？」

「Hey！老兄，放輕鬆！生活就是冒險嘛，你看我給你帶了氂牛牛奶糖！」Liam從口袋裡掏出兩顆皺巴巴的糖果，塞到他哥哥手裡。

「生活就是冒險？我要問你的是，來北京怎麼沒事先告訴我？萬一我出外，你撲空了怎麼辦？」Chris的音量明顯大了起來。

「這句不是你寫在家裡房間牆壁上的話嗎？多年以來我一直奉為圭臬！而且我不是打過電話給你了嗎？」Liam絲毫不退讓，嗓子也越來越大，順著他老哥的話，又讓問句回到原先的鬼打牆。

「如果剛起床的那通算通知的話？」Chris的鼻頭都皺了起來，火氣直線上升，「你可能還沒搞清楚，這樣會對我造成大的麻……」

「Chris，借一步說話。」眼見這兩頭公獅似的傢伙就要打起來，身為名義房東〈公司的入住合約上只有打他的名字〉的Tom終於忍不住了，他壓下Chris已經聳起的右肩，連哄帶騙拖著室友進了廚房。

「……我正好要問你，怎麼這樣就讓陌生人進來？」Chris努力調整情緒，深吸一口氣，他不應該生氣，可是Liam這種瘋狂歡脫加上無厘頭的個性是他最大的罩門，這個不懂察言觀色的小弟總是自認為「驚喜」是最好的禮物，小時候是這樣，長大了也是。

「他是你弟弟耶，你要我趕他出去？」Tom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你怎麼知道他是我弟弟？該不會看他長得跟我相像，就讓他進來？」Chris板起一張臉，無奈地問，這可是關乎門戶安全問題，樓下的保全就算了，有很多東方人對於西方面孔一律臉盲，尤其Liam身材又跟Zack差不多，認錯情有可原。

「他一上來就拿出護照給我看，說自己是你弟弟，我記得你提過，也確認了他的姓。」Tom的表情越加無辜了，「你該不會以為我看見Brad Bitt就會以為他是你哥，開門歡迎他進來吧？」

「呃……我沒那樣想過。」好吧，其實他有。

Chris心虛地移開眼神，他差點忘了，雖然Tom在日常生活上有點脫線，可好歹是個國際企業的中階主管，常識還是具備的。

「好吧。」Chris緩了一口氣，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不然就這樣吧，中午我請他吃頓飯，然後送他回旅館。」

「Liam沒有訂旅館。」Tom的臉上露出愁容，好像在感嘆著Liam的遭遇。

「什麼？」Chris咆哮了，用門外應該也聽得見的音量。

「實際上……他的錢包在火車上被扒了，只好賣掉手機換成現金，坐車到北京來投靠你。讓他住個幾天吧？反正我們客廳還能睡人，你以前也睡過，不是嗎？」Tom拍拍室友的肩，露出和煦的笑容。

「好了，出去好好跟他吃頓飯，想想該帶他去哪裡玩，錢包弄丟已經很懊惱了，少罵他兩句，你是哥哥，應該要照顧他的，Chris，你那麼照顧我，怎麼會忍心放自己的弟弟流落冰冷的北京街頭呢？何況，過年本來就是要跟家人團聚……」

那雙綠眼睛裡並沒有責難的意思，但看在Chris眼裡，作用跟女神摸著戰士的頭要他為了國家獻出心臟、或是暗戀的主管握著業務員的手要他為了公司獻出肝差不多。

這種時候的確可以證明Tom具備高超的調解能力，或著說，大部分的人碰上那張臉跟柔軟誠懇的語氣都會招架不住，Chris已經炸開的鬃毛一下子被順得服服貼貼。

他心平氣和地走出廚房，思索著接下來的幾天該怎麼渡過，平心而論，他的氣已經消了大半了，讓Liam睡在客廳沒問題，但棘手的是，他跟Tom若是表現得過於親暱該怎麼辦？雖然他老弟也有幾個好朋友是同志，但一見面就當著Liam的面出櫃，瀟灑地攬著Tom的肩介紹「這是你大嫂」，Chris顯然還沒有心理準備。

「我聽Tom說了，歡迎你來北京玩！」Chris擠出燦爛的笑臉，一邊拿出自己的錢包，算了幾張鈔票塞進超市隨商品附贈的紅包裡，遞給了Liam。

「祝你新年快樂，這是中國人的傳統，哥哥要給弟弟壓歲錢，入境就得隨俗，你不收的話，我可是要在新年倒楣的啊。」Chris繼續笑著，他想在Tom面前表現自己的雍容大度，證明自己不是苛薄的壞哥哥。

「Chris，對不起，我也想先告訴你，可是我連手機跟平板都賣掉換現金了，剩下的錢只夠買台不能上網的手機，不能App你說明我為什麼在北京。」Liam邊掏出一隻陳舊的NOKIA3310，垮下眉毛，可憐兮兮地望向他老哥，Tom真想把這幕拍下來，然後在Liam的兩鬢加上兩隻無精打采的狗耳朵。

「……沒有辦法發App？你可以在電話裡直接告訴我啊？該不會被搶了還要上FB發感想？」Chris嘴角抽了一邊，他已經儘量克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像反派，可是仍覺得這90後的老弟思維非他能理解的。

Liam的眉毛也立刻豎了起來，好像想反駁，Tom連忙緩頰：「如果是我的話我也不敢直接用電話講，你知道有些事……沒有直接接觸比較能說得出口，比如跟心儀的女孩子告白……」

Chris和Liam轉過來一起看著他，陷入尷尬沉默。

Tom攤開手，天外飛來一句：「好了，這麼香的肉醬，是不是該配啤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