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狗王

07

Chris記得，老媽在和老爸結婚二十周年的紀念日上說過，感情這種東西，一開始是愛情，時間久了，就會變成恩情，大部分的情侶，在熱戀期愛得轟轟烈烈，等到時日更久，過度的親暱引來了爭執及忽視，他們會開始挑對方不順著自己意的地方，害怕外遇、害怕膩了、害怕不再花心思去經營這段關係，延長保存期限，然後度不過的，就只有走上分手一途了。

也許上天為了考驗他撮合的情人，在人類的基因裡植入了天生的不安全感，讓這些在愛情裡載沉載浮的人犯上多寡不一的被害妄想症。

現在他正為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所苦，心理狀態回到了兩個月前被告不告白這件事折磨地亂七八糟的時候，好吧，可能沒有之前那麼苦惱，可現下煩悶的程度，總有當時的七成吧！

真他媽自作虐！他想抽自己幾個耳光，才在熱戀期就已經出現這種症狀，以後恐怕更嚴重了，如果不趕快找出因應之道，Chris遲早要變成討愛人生厭的神經病。

「──我的天哪，這個王爺好誇張，居然在自己家裡就開了個夜店！」Liam的讚嘆讓他回到了現實，初三，他們在恭王府，也就是乾隆時期寵臣和珅的故居，這次三個人合租一台語音導覽，輪流著聽。

恭王府的奢華比故宮更令人咋舌，光是後花園就比禁城中的御花園美上好幾倍，昨晚下了場小雪，所有的東西都被舖上一層白粉，沒有太陽，溫度很低，可是這不減遊興，福字碑及山神廟前都擠滿了想沾喜氣的人潮，裡三層外三層，把他們逼到人相對較少的戲樓裡吃東西，因為進到裡頭又要另外花一筆錢買票。

舞台上的表演活動很吸睛，正在演出乾隆與和珅的野史，相傳當初這兩人的關係甚至超過了君臣，甚至還有學者出書探討兩人的基情；台上，飾演和珅的人正在陳述自己為何專受皇帝寵愛的原因，他一句概括：「臣下、朋友、有時甚至像家人，我懂得適時轉換角色，就是不會讓皇上膩味唄！」而後繡袍一揮，哈哈大笑，頗有幾分大反派的架式。

Liam聽不懂，要Tom翻譯，他吃了一口剛送上來的京八件，慢條斯理地解釋：「就是他永遠能讓皇上新鮮，不同的事用不同的角色告訴你，比如皇帝買了件新衣，臣下當然只能說好看，但朋友或許敢於表現意見，可能勸他搭條圍巾拉長臉部輪廓……或之類的，總之，把關係拉的平等些，可以營造對方真心為自己著想的氛圍。」

「唔，大概了解。」Liam也抓了一個雞油餅，送入嘴裡，「就像男女朋友交往，有時候男方也可以穿個女裝，當作女友的姊妹淘，來關心她想些什麼之類的。」

「正解。」Tom用筷子指了指他，「你得到精髓了，伴君就像談戀愛。」

「別隨便亂教啊！」Chris有點哭笑不得，這哪一牌的範例，但他仍然私自節錄重點了，改變以及立場的平等，原來Tom是這麼想。

福字碑是無緣擠進去了，索性在人比較少的邊緣活動，反正這麼經典的建築，怎麼拍都漂亮，Liam架式十足地拍了好些張照片，不免俗地去買了福字的祈福牌，學著大家掛上小廟四周，他興致勃勃地用中文寫了「平安」兩個方塊字，歪歪扭扭，簽上自己的名字後，便要Tom和Chris也署名上去。

「這一定得拍一下上傳的呀！哈哈，看看你們的姿勢，Tom你終於決定要入籍我們家了嗎？」Liam咧起嘴，拿起手機拍他老哥和室友寫牌子的模樣，雖然不知道Liam說的「入籍」究竟是何意味，可不得不說，那場景真有點像簽字結婚。

Tom沒有反駁，只是「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簽好字了。」他朝Liam的鏡頭亮了一下，然後說「我們來拍合照吧？」

結果自拍的成果很慘烈，總是有人局部被切到，最後只好求助路人。

「嗨，漂亮的太太，可以幫我們三兄弟拍照嗎？你的娃娃真可愛！」

Liam立刻就搭訕了一個牽著小孩的年輕少婦幫他們拍照，他左手是Tom、右手是Chris，笑的很燦爛，姿勢專業，一看就知道經常拍合照。

「哇，你們哥兒仨咋都長得這麼高啊，根本就是姚明吧！」少婦馬上就答應了，連拍幾張後，笑吟吟地將手機遞給他，讓Liam確認下是不是需要重拍。

「我們家營養好唄！」他一學北京腔，連少婦的老公都被逗樂，小孩也被他怪腔怪調的北京話給弄得笑了出來。

「拍得太好了唄！」Liam愛不釋手，頻頻看著螢幕。「我要洗成照片，把它錶起來。」

「藍芽傳給我。」Tom也湊了過去，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我要po在FB上。」

「TAG我！這樣我老媽看的到我們今天上哪玩！對了，你可以去加她FB唷，她一定會很喜歡你！她的ID是……」Liam一邊指示著Tom操作，看著他們相處融洽的身影，真正的親生哥哥Chris，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內心卻右有些五味雜陳。

也許有那麼一天他能毫無芥蒂的將Tom介紹給他的家人認識吧？不，這真的太快了，他不確定父母受不受的了，可至少他有七成的把握，萬一公開出櫃了，老弟會站在自己這一邊。

但是Tom又是怎麼想的呢？是因為對自己心軟、或著根本就只是為了消遣寂寞？他對誰都太好，反而顯得Chris的地位不那麼特別。

回程的路上，地鐵上的螢幕正不斷播放著下周星座運勢，歡快的女聲重複著，Chris不想聽都難，他有點心煩意亂，也說不上為什麼，總覺得Tom明明離自己很近，卻又像隔了層玻璃，不光是Liam的關係，但老弟的出現的確是催化劑，讓他內心不知從何而來的不安全感，動不動就浮上水面換氣。

「嗨，親愛的朋友，年假將近尾聲囉，有些小夥伴是不是要重返職場了呢？下周也是西洋情人節了呢！獅子座的朋友如果已有對象，不妨在周末，也就是二月九日，做點改變，大膽的告訴另一半內心的想法唷，這將有助你們的感情更穩定……」

畫面上出現一頭卡通獅子穿著圍裙做家事、女孩獻上一吻的動畫，Chris聽了四次，終於知道主持人在說什麼。

二月九日……

他在心裡默默想著，轉頭看Liam親暱地跟Tom湊在一起看照片的模樣，車已經到了西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