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冬日這個名詞在坦吉爾其實更像是個寫在月曆上的參考,如同夏日之於南極洲。

地中海岸濱的古城鮮少過於寒冷,海上吹來的風讓四季總是宜人,也帶來了連綿不絕的惱人冬雨。

Thor拍拍掉在連帽外套上的雨點,看了一下電子錶,華氏65度,在他的家鄉,這不過是普通的夏夜溫度,而現在是十二月底的凌晨二點,應該是一年當中最冷的的時節。

來坦吉爾一年多了,除了初到時的過敏症狀令他有點吃不消之外,其餘適應的倒是不錯,古城特有的風韻很是迷人,雜沓不絕的遊人替她注入了新的生命力,街市熱鬧、消費合理、食物也挺合他胃口,然而這位高大的男人並非為了旅居或任何浪漫的旅遊而來,Thor來到此地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全世界最庸俗也最實際的理由,錢。

他熟門熟路地穿過迂迴的白色小巷,黑色斗篷讓他在昏黃的燈光裡像一隻龐大的變種蝙蝠,巷子內照例有些仰賴黑夜生存的人類──比如酒保、駐唱歌手,或是賣禁藥的小販之流,他們見到Thor時紛紛自動讓開了道路,並對他點頭致意。

一年前的光景不是這樣的,原本熱鬧的夜街因為喧騰一時的吸血鬼事件,讓這個以觀光財為主要經濟來源的北非小鎮面臨了空前的危機,只在夜晚營業的酒吧區首當其衝,整整有半年的時間,沒有任何店家敢開門做生意。

Thor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來到坦吉爾,他的職業是個獵人,專門獵殺不應出現在「人類所認知的世界」裡的詭異生物。

說來也挺搞笑的,Thor似乎也是「廣義狩獵名單」裡包含的對象,只不過,他的種族對人類的存續不會有實質上的傷害行為罷了;況且,正因為同樣身為非人類,他才能有效率地殺害那些以人類的血肉為食的對象。

手機嗡嗡震動兩聲便自動切換耳機的接聽系統,話筒另一邊傳來機械式的女聲,Thor聽完長串簡單字詞構成的句子後按掉了耳機線上的鍵,代表著「已收到任務信息,正在趕往現場途中」。

深夜時分的出勤對很多人來講都是苦差事,但Thor卻滿心期待,甚至還哼起了歌來。

坦白說,他已經有三個多月沒事兒幹了,後來出現在坦吉爾的犯罪均是拙劣的仿犯,歸人類警察所管,並不屬於「獵人」的範疇;必須承認他有某種程度的病態,Thor享受搏鬥帶來的快感,在每個生死一線的時刻,大量爆發的腎上腺素是他賴以為生的癮頭。

今夜的標的物在一千零一夜咖啡館,吸血鬼事件爆發後,店主人跟著那對長著獠牙的非人男女從坦吉爾蒸發,風波過了以後,原地被改建為時髦的lounge bar,吸引好奇的旅客在此尋歡作樂,這多虧了Thor維護當地「治安」有功,改建後的「一千零一夜」,生意一直很好。

但是在昨晚,臨近酒吧街的一條小巷弄裡,發現了一具極其怪異的屍體,死者是名大漢,致命傷位於心臟,他被人迎面捅了一個窟窿,噴濺出的血液卻都結凍在傷口四周,沒有噴濺出來。

現場找不到任何凶器,警方研判兇手應是使用尖利的錐狀物刺入大漢體內,導致出血過多而死亡,這聽起來並不像吸血鬼所犯下的案,而是比那些晝伏夜出的蒼白傢伙所能作的更加詭異,在華氏65度,絕對稱不上寒冷的冬夜裡,死人體內的血居然是完全凍結的。

 

──會不會是變種的吸血鬼呢?啊,你知道的,有些動物有貯藏食物的天性,說不定他們要吃時再直接將血解凍,聽起來比較保鮮嘛。

當地的警佐搔著快禿的頭對Thor說,Thor翻了個白眼,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來處理」。

他走上斜坡,拐進另外一條小巷,店主早就在後門等他大駕光臨,這個微胖的中年男子頂著一頭滑稽的黑色半長捲髮,戴著墨鏡及手套──這是該店的噱頭,仿自那對男女吸血鬼的裝扮。

Thor看過檔案,從那兩人偶然被拍到的影像中不然看出這對噬血生物外貌非但俊美,還有一種不沾人間煙火的靈氣:現下的「一千零一夜」中擠滿了將這裡當作萬聖節party、模仿他們打扮的人類,看在Thor眼中實在有些哭笑不得。

「……Adam……是那個Adam……他回來了,沒有帶著他的女伴,我不會看錯的……」店主人比手畫腳地對Thor述說著,語氣中竟然還夾雜著一絲興奮,人類或許是最不懂得記取教訓的生物之一,先前那兩個傢伙殺了坦吉爾那麼多人,並將犧牲者也變成了同夥,讓這個北非小鎮一度陷入恐慌,事情才沒隔幾年,卻受到部分人士偶像似的追捧。

「吸血鬼狂熱者」,當局是這樣稱呼這些人的,他們多半出自一點點嚮往,或是更多的好奇,因為這些人並沒有受過椎心刺骨的傷害。

「嘿,老大,你不會殺死他吧?你們的高層說過要活捉的是不是呀?這樣吧,我給你六千塊美金,在送他進牢房之前,讓我們拍張照吧……」店主壓低了音量說。

Thor沒有理會他,逕自走了進去,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舞池裡還有不少的人,坐吧檯的人少,只有三個,兩個穿著火辣的女孩正在跟一個男人調笑,在燈光最暗的角落邊,果然坐著一個黑髮的年輕男人。

他與資料上的Adam十分神似,蒼白的皮膚、削瘦的身形,同樣也帶著手套,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沒有墨鏡,一雙湖綠色的眼睛正盯著杯裡的浮冰看。

「他點了酒,卻不喝,就這樣看了三個小時……吸血鬼不會吃人類其它的食物吧?再加上昨天又發生了那樣的事件……」店主跟了上來,掂起腳尖在Thor旁叨叨絮絮,Thor皺起了眉頭,他覺得自己應該認識坐在吧檯邊緣的黑髮男子。

「……打回去警局,對方不是吸血鬼。」Thor瞪了店主人一眼,換來對方錯愕無比的表情。

「可是他長的跟Adam一模一樣……」

「這世界上也有很多長得相似的人。」

「他不吃人類的東西呀,酒點了三個小時,也沒喝過一口……」

店長反駁的言語還沒說完,舞池周邊的沙發區突然「豁」地站起了五個戴著頭紗的男女,清一色拿著十字弓,瞄準吧台邊緣的黑髮男人。

「……你連絡了紅頭的警備隊?」Thor有些惱怒,鼻間皺起的怒紋讓他看起來像頭獅子,店主辯解未及,底下的顧客們紛紛發出驚恐的尖叫,忙著要從出口逃竄。

「安靜!全都給我安靜!」Thor掏出手槍往天空放了一計空包彈,這招十分奏效,人群全蹲到地上,瑟瑟地望著他。

「雷神?」一名帶著頭紗的中年男子輕蔑地叫出了Thor慣用的綽號,他皮笑肉不笑地將嘴唇翹起一個弧度,開玩笑,在坦吉爾,Thor就是黑夜之王,多少吸血鬼、狼人、還是人們喊不出名字的非人類栽在他的手下。

「紅頭,在吧台那裏的,是我的朋友,有我的擔保,你們應該不難回去跟長官交代。」他收回槍,一面走向吧檯,人群自然讓出了一條路。

「各位,這是誤報,那那裏的是我的老友,我約他出來喝酒,結果我忘了。」Thor擠出一個稍微真誠點的笑臉,吧台邊緣的黑髮男人雖然沒有站起來,一雙綠瑩瑩的眼睛已經緊盯著用武器對準他的人看了,他的眼神銳利而冰冷,就像一把刀子,有經驗的人都看得出來,一但擦槍走火,接下來的就是一場激烈的戰鬥。

「你說他是你的朋友?就請你證明,或是請那位先生出示自己的護照。」被稱為紅頭男人絲毫不退讓,他放下了武器,卻命令其他四名手下繼續瞄準。

Thor,搶錢不是這樣的,誰不知道你可以單挑吸血鬼,所以打算誘他跟你到外面去,好獨佔業績獎金?」另一名警備隊成員反唇相譏。

「我說你們真的誤會了。」Thor繼續笑著,走到吧檯身邊,黑髮男子看著他,如果眼神可以具象化,Thor真覺得自己會被幾公尺長的冰刃從前胸慣到後背。

「喂,既然你是Thor的朋友,你就說句話!」紅頭的隊員又不耐煩地喊了一來,而紅頭本人則是將手插到胸前,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我這位朋友呢,胃有點不好,所以得先進食再喝酒,是吧?」Thor沒有忌諱他的殺人眼神,逕自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吸血鬼也是能有護照的,唯一證明的方法……給我來盤三分熟的上選牛排,加上炸大蒜片吧?」

他坐了下來,伸出了一隻手握這了對方,沒料到黑髮男子只是嚇了一跳,竟沒有反抗。

「我確定你是我的老友,只是我們……很久不見了,你跟我們上次見面的時候……差了很多。」Thor嘆了一口氣,有些像在自言自語,其實早在昨天出現那檔詭異的殺人事件時,他就猜到了是由哪支種族犯下的,那是操縱冰雪的生物,極北之地的主人,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會在2016年的坦吉爾,碰上自己曾經那麼熟悉的一個人。

冒著熱氣的牛排滋滋響著,很快被端上了桌,酒吧裡所有的人都在等著這位神似Adam的男人吃下第一口。

他的喉結先是動了一下,發出吞嚥的聲音,Thor體貼地望他切了適當入口的大小,將叉子地給了他。

然後他一口接一口,吃的飛快,彷彿許久未曾進食。

Thor露出得意的笑容,看著那些倖然離去的警備隊和繼續回到舞池作樂的人群,等到再也沒人注意他倆時,靠近黑髮男人,輕輕地說了一聲。

「你好嗎?Loki.

黑髮男人的眼睛陡然睜大,不可置信地看著Thor

Thor也望著他,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因為他認識的Loki,應該要是一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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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