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居然是Fury親自開車接送他們到K19的。

這個高大的獨眼男子和Thor單獨談話五分鐘,確認當前所有利弊之後,迅速地作出了決定,神盾局只會庇護他們這一夜,明天中午以前,他們必須離開坦吉爾,深入沙漠。

至於雷瓦汀的部分,Thor並沒有向Fury吐實,他編了一個藉口,謊稱在B15基地附近找到了回約頓海姆的捷徑。

顯然Fury並不清楚異界發生的政變,Thor也間接從他口中證實了「該地是一個埋在地下起碼有三十公尺深的天然氣井」,至於為何不是由摩洛哥能源局管理,而是由神盾局接手,有兩個原因。

這兩個證據都大大提高了雷瓦汀位於此處的可能性,一是能量來源彷彿騰空出現,令人匪夷所思,第二,則是周邊大量聚集的異界生物,怪物們潛在沙裡,攻擊經過的行人以及車輛,牠們對天然氣井似乎覬覦萬分,卻又不敢越雷池一步,神盾局頭痛不已,人員出入只能倚靠直升機。

「話就帶到這裡,明天過後你們跟神盾局一點關係也沒有。若是那邊派人來跟我接洽,我不會透露你們的下落,同時也不會提供保護……但若你們破壞到B15基地的一分一毫……」Fury頓了一下,獨眼掃過Thor,又掃過Loki,「神盾局的維安系統到什麼程度,你也是知道的。」

Thor乾笑兩聲,一開始就不指望神盾局能大門洞開地任他們自由取物,這下果然更麻煩了。

Fury給予他們最後協助的同時,Loki也作了另一件事,車經港口,他搖下車窗,將身上的墜鍊解下,扔進海裡。

那是他從小就戴著的飾品,上頭有著Tilda的祝願,一個能夠散發溫柔光芒的小小魔法陣,同時也是王族身分的識別證,拋開實際的價值不說,光是伴隨的回憶,就等同他的人生。

海水將破壞魔法陣,Fryre無從追蹤了,墜鍊落海時發出的聲響讓車聲與人聲掩蓋,也許很快就會沉到海底,跟港邊總是清不完的垃圾們作伴。

他注視著落水處,車行速度不快,足夠讓Loki用幾秒鐘的時間追思從故鄉帶出的唯一一件物品,這個墜鍊陪伴他很久了,在冰牢度過的很多夜裡,若不是Tilda賦予其上的魔法陣,他幾乎要忘了這世界上還有光。

還有Thor

他沒有想過Thor會這麼乾脆的把性命全灌到他身上。

那一瞬間Loki慌了,老實說Thor實在沒有為他犧牲的必要,嚴格說起來,兩人的關係早就在許久之前結束,他並不想讓Thor認為多年前分手的戀人咬著不放。

可是那傢伙好像不自覺得黏上來了?

拉下一半的車窗上映著Thor欲言又止的臉,似乎察覺到Loki正透過倒影看著,他拙劣地扒了扒金髮,假裝累了,閉上眼睛假寐。

 

K19位於坦吉爾最高級的酒店之中,房客絡繹不絕,卻仍保有良好的隱私性,它位於酒店19樓,乍看之下和其他樓層的格局並無不同,實際上,整層樓就只有一個房間可以住人,其餘全是各類監視器材以及維安人員進駐的空間,這間套房不僅有臥室及衛浴,還有獨立的起居室以及吧檯,比起Thor的小套房豪華上好幾倍。

倉皇離開,什麼家當都留在已經變成冷凍櫃的屋子裡了,還好Fury緊急給了他一筆現金──自然是從神盾局的傭金裡預支的,精打細算是組織強大的要訣之一,即使他們的雇用的人也許永遠沒了復職的機會。

「你會回來嗎?」Natasha將一把神盾局探員標準的配槍遞給他,這是Fury給的退職禮物,不是太強大的軍火,但是憑藉Thor的身手,對付沙漠裡的盜匪已經綽綽有餘。

Thor搖搖頭,不知代表「不會」或是「不知道」,他挺茫然的,縱然從事的工作也有相當危險性,但從未像現今的遭遇一樣,直截了當被宣判了死期。

「但這就像癌症,可能有復原的機會,對吧?」Thor聳了聳肩,他大略提過自己被詛咒的事,只不過沒有向同伴提起,解藥不是那麼好拿。

「那你會留在老家?」Natasha又問,Thor愣了兩秒,還是曖昧不明地搖了搖頭,這個問題他倒是沒思考過,如果能夠擊敗Fryre,該留在阿斯加德、地球、或是回約頓海姆?

真可笑,最後好像會張開雙臂歡迎他的,只剩下離「家」最遠、沒有任何親人的地球,咎由自取啊,ThorOdinson,其實你早該有個家的……如果你當初沒有拋下Loki的話。

「……Okay,伙伴們……」Thor嘆了一口氣,揉了揉酸澀起來的右眼皮,「也許我不會回來了,替我向SteveBanner還有Tony說再見吧。」

NatashaBatron理解地點了點頭,Barton拿起了手機,將它舉倒Thor跟前:「你自己跟他們說,要人轉達這種事不是耍帥,而是孬種。」

「……說得真好。」Loki哼了一口氣,低聲幫腔,然後閃身進入臥室內,關上了房門。

 

Thor彆扭地在NatashaBarton的注視下一一打電話給朋友們話別。

對他而言這是件很了不得的事,以往他總是能冷靜且直截得說出那些話來,曾幾何時竟然開始下意識逃避?

關於承諾、關於未來。

不知道是不是和Loki有關,仔細回想起來,他最後一次好好「道別」就是向Loki了,他曾為此抱憾甚至落淚嗎?偶然在記憶裡掘出那個蒼白而單薄的身影時,Thor也感到難過的,但是他不確定這樁婚姻是建築在兩人的情感、或是父母以及國家的期盼上。

彼此之前,他們沒有過其它對象,順從規則的後果可能導致悲劇,比如Thor生母抑鬱的一生,然而失誤的選擇呢?他沒有想過兩人分手的時候,Loki的肚子裡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多麼殘酷的一件事。

Loki為什麼不說呢?為什麼不說呢?

為什麼不用孩子挽回Thor,要他打消離開的念頭?

送走NatashaBatron後,Thor終於有時間去消化這些想法。

他關上房門,脫力似地從門板往下滑,蹲坐在地上。

他懂Loki

之所以不說出口,是不想真的讓自己成為絆住Thor的理由。

他咬住嘴唇,終於哭出斷斷續續的抽泣來。

難看死了,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像話嗎?

可是他止不住眼淚。

「你給我起來。」Loki揪住他的領子,將Thor從地上提了起來,Thor以為他要賞自己一拳,沒想到Loki看也不看他的臉,逕自拉下Thor的衣領,右手摸上胸前蛇形的傷疤。

「脫下來,得把傷口重新縫過。」Loki按了按醜陋的突起處,有東西在皮肉底下游移的感覺讓Thor回過神來。

「…對不起……」他嘶啞著嗓子,百年的辜負換來的代價慘重無比,一時半刻他說不出任何話表達自己的歉意,只能重複著這句籠統的辭彙。

「進浴室,把身體洗乾淨。」Loki的黑髮濕漉漉的,看來趁著Thor打電話時衝過澡了。

Thor舉步維艱地跨進浴室。

在這個時刻任自我譴責鞭笞心靈絕對不是件好事,可是他不知道有什麼方法能抑制由心臟蔓延全身的痛,比那些蛇啃食還要痛的痛。

花灑流出的是略燙的熱水,溫度讓那些長蟲活躍起來,Loki冷著一張臉,將冰化成堅韌的線,牢牢在Thor身上縫了好幾個「X」,限制牠們的行動,他的眼睛專注地盯著傷口,看也不看Thor一眼,可是手指的動作卻堪比最專業的醫護人員,精準俐落,讓患部的痛楚降到最低,同時還覆上一層冰,達到麻醉的效果。

Thor看著Loki,兩泓清澈的綠色冷泉裡沉默地凝著一些不願說出口的情感,這部分和自己相同,卻也有著極大的差異,一個沉默因為自私,另一個沉默卻因為成全。

「對不起。」這次沒有遲疑的頓點,以前Thor不清楚自己是否愛著Loki,現在他知道了。

Loki抬頭,看著他。

「對不起。」Thor重覆了一次,他儘量不哽咽了,壓抑的結果就是憋成一張表情怪異的臉。

Loki的嘴角微幅上揚,看不出那究竟是不是笑,Thor伸出手,拖住他顎骨和頸子交接的那條線,輕輕磨蹭。

「不要同情我,不要對我產生愧疚。」Loki的語氣依舊淡然,可是他沒有推開Thor,也沒有拒絕對方進一步的擁抱,任Thor潰堤的眼淚和熱水滑過彼此的臉頰,彷彿下了一場傾盆大雨。

 

世間沒有後悔藥,沉溺在遺憾中無濟於事,如果想要繼續走下去,就必須先拋開一些早已沒有任何意義的事。

神盾局到底重視這段合作過的情誼,找了BiraThor安排接下來的路線,Bira有一半的柏柏爾人血統,他的祖先世居西撒哈拉,有許多後來轉行作了旅遊業,對沙漠的熟悉度稱得上行家。

從坦吉爾到薩哈拉有許多種方式,最常見的就是歐美觀光客鍾愛的行程,名為「三天兩夜撒哈拉」或其他類似的名詞;總是以二十人以內的小團為主,安排一個導遊及幾個荷槍保鑣,帶上古老但最實用的駱駝,以及改造過仍不失當地風味的帳篷,循著先人的路線進入沙漠。

他們搭上了飛機,在西摩洛哥的大城過了一夜後轉搭巴士往中繼點,Loki對地球人的移動方式感到好奇,眼神中透露出的神采,甚至讓Thor忘了他們正前往一趟艱辛萬分的旅程。

機場和巴士站的小咖啡店是Loki最感興趣的地方,他似乎對焦糖瑪琪朵情有獨鍾,也許不只是味道的緣故,上頭以焦糖醬畫出的紋飾也讓他覺得新奇,除了一些傳統的畫法外,一些愛玩花樣的Barista〈※義大利文煮咖啡的人〉還會畫上別出心裁的圖案,或是寫字,所以Loki老愛用馬克杯喝,即便是怕燙的貓舌頭只能讓他小口小口的啜飲。

Thor覺得那樣很可愛。

這是他希望的「Loki的樣子」,他應該要快樂,不是被國仇家恨追趕、也不是活在傷痛與酷寒之中,可惜現實並不允許Loki如此,在活著的意義幾乎被剝奪、扭曲之後,還能看到他露出愉快的表情──就算只有幾分鐘,都是無比的難能可貴。

他多希望這幾分鐘能夠逐漸延長,越來越長。

「這上頭寫的什麼字?」Loki將杯口湊向Thor,位置是巴士站外的小咖啡吧,煮咖啡的是個老婦人,要進入沙漠的人會在這裡集合成旅行團,換吉普車,然後再到接駁站去搭乘駱駝。

「美好的旅程。」Thor看了一眼,「法文。」

「噢。」Loki回應。

前一杯上頭寫的是「嗨,帥哥」、再前一杯畫的是一張笑臉──甚至連Loki的髮型都畫出來了,這些Barista平常應該很無聊,才會開始研發各種在奶泡上塗塗寫寫的技巧;話說回來,Natasha也做過差不多的事,比如在Tony的咖啡上寫「暴發戶」,這時候Thor不僅慶幸自己向來只喝黑咖啡。

不過託神奇飲料的福,Loki比較願意主動和他交談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前天晚上那場意外的緣故,那天他抱了Loki很久,就連睡覺的時候也靠著他,Loki沒有什麼反應,就是任Thor摟在懷裡了,雖然他的表情和話語一樣冷冰冰的。

其實那應該是一個奇怪的局面,彼此沒有交談,就連動作都呆版而無變化,只有擁抱,沒有進一步了,然而卻讓Thor心情恢復許多,至少讓他想到傷口的疼痛了,他曾嘶嘶幾聲然後屈起自己的腳趾,寧可讓手臂僵硬發麻,不願意改變圈著Loki的姿勢,從浴室出來後,Loki唯一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就是埋怨──「我是止痛劑,還是抱枕?」

心虛如Thor,他知道自己重傷過Loki,造成了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敢說出任何輕浮言論的理由。

他不敢奢求Loki的原諒,只希望兩人好不容易再度建立起來的信賴可以更加堅固、更加恆久,直到他死去的那天。

「我們可以買些即溶飲料回約頓海姆嗎?」Loki伸出舌尖,意猶未盡地舔拭掉嘴唇上一小圈泡沫,「如果能夠打敗Fryre,救出母親,我想我會跟你一樣,選擇在約頓海姆以外的地方走走看看吧?」

巴士站前的廣場已經有人開始廣播,必須有人先去劃位,Thor將錢包遞給Loki,表示自己先去排隊,如果不是他們異於常人的目的地,看起來就像再平凡不過的觀光客。

「我要花光它。」Loki舉高錢包晃了兩下,Thor邊往集合點走,邊看著他的背影,現在他不擔心Loki會成天想著要跑了。

「如果我們都能夠活下來的話──我是說,我們一定能活下來。」Thor朝他走遠的方向大喊,「你考不考慮帶上我一起呢?你可以盡情花我的錢。」

「嘿嘿,小夥子。」導遊毫不客氣直接用廣播氣發表感言,「在二十一世紀,去趟撒哈拉不會要你們的命,好嗎?」

其餘的遊客全都哄堂大笑,Loki沒有回頭,他舉起沒有拿錢包的那隻手,豎起中指作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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