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狗王

28
       有人說，常作夢的人頭腦是停不下來的，連在睡眠中仍在運轉著，也許沉緬於某一部分的生活經驗，或是熱衷於一些平常幹不出來的蠢事，更有一些人，靠著做夢連結了本身之外的頻率，不知道這個理論是不是能試用於神祇？
        打從有記憶開始，Loki就習慣性的做夢，這肇始於他的淺眠，內容什麼都有，從一些雞毛蒜皮的往事到毀滅九界的異想，有一段時間他甚至還夢見自己的哥哥變成了一頭獨角獸。
        無庸置疑的，他分的清楚哪些是現實、而哪些是夢。
        背景在侵略米德加爾特時暫棲的地下堡壘，Loki正揉著發脹的腦袋，他才剛跟奇塔瑞人通話完畢，恐怕臉上還留著一些，被勾起痛苦回憶而落下的淚痕。
        Erik. Selvig友善得遞過一團包裹完善的食物，那是兩片麵包夾了些肉跟生菜，淋上油膩醬汁的食物，Loki對他擺了擺手，示意沒有胃口，Dr. Selvig皺起眉頭，搖了搖頭。
        「我說，你想要當個大魔頭，也得先有力氣吧？」他顯然是個愛叨念的老好人，雖然宇宙魔方控制了Dr. Selvig的心智，但一些根深蒂固的習慣及回憶還是沒被改變。
        Loki沒有答腔，他不習慣跟人這麼熱絡，對邪神而言，Dr. Selvig不過是計劃中的棋子、一隻特別聰明的螞蟻罷了。
        「請容我叫你年輕人，好嗎？年輕人？」他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我一直想找你聊聊，你哥哥的事。」
        「他不是我哥哥。」Loki狠瞪了Dr. Selvig一眼，但老博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曉得是神經太粗，或是抓準了在入口未開啟前，邪神無法對自己下重手的這個痛點。
        「Thor是我的朋友，我該為他說話，他沒有絲毫怨恨你的意思，你知道嗎？他不像你形容的那個樣子。」
        「那又如何？他遠在天邊，開心坐著他的王位，壓根兒不會管這裡發生的事……連那個叫Jane或是什麼的女人…都不曾來看過她……不是嗎？」Loki冷冷哼了一聲，只要想到Thor的名字就會讓他一肚子火，那張蠢臉、跟頭熊差不多的身材、只裝了暴力和食物的腦子，以及還有他帶給自己的強大陰影。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Loki的心臟絞痛了一下，好像有人拿把小刀戳了進去。

        「……年輕人…」Dr. Selvig沉默了一會兒，「我認識的那個Thor，很愛他弟弟的。你能想像一個那麼高大的男人在喝醉酒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只因為他想家、想弟弟嗎？」
        Dr. Selvig將三明治擱下，瞇著眼睛看Loki。
        「他說他發誓會把一半的阿斯加德給你，但是他回不去了。」
        「如果他沒有回來，我可以得到整個阿斯加德。」
        「……我年輕的時候也這樣頂撞過我的姐姐，一時的彆扭弄到我們三十年不說話，只因為我父親留下來的遺產，一台賣了五千美元也不到的中古車。」老博士開始叨叨絮絮。
        「結果三十年來我第一次跟她開口道歉，是在她的葬禮上。」被宇宙魔方控制的藍眼睛眨了兩下，有那麼一瞬間恢復了清明的瞳色。
        「三十年來我以為自己恨她，恨她的自私跟無情，沒想到哀悼她時，那未曾謀面的外甥女，交給我一疊厚厚的信，從我們決裂之後開始，她每年寫信給我，我一封封的退…她全收集起來，總共有上百封，連她在癌症末期、筆都拿不穩時寫出來的文字，都被我原封退回。」他頓了頓，揉了一下鼻子繼續說，「然後我才發現，我是全天下最蠢的蠢蛋，報應是我對她無止盡的思念以及愧疚。」
        「……你還年輕，Thor也還年輕，不管你跟你的哥哥爸爸媽媽怎麼了…總之，我知道的是他們都愛著你，別像我一樣，活幾歲，這種悔恨就會背幾年。」Dr. Selvig語重心長地拍拍Loki的肩，Loki通常討厭別人碰他，但是這一次，可以說是非常罕見的一次，計劃滅世的大魔頭，在一隻螞蟻面前展現了他的猶豫。
        「但是，就像翻倒了熱牛奶……覆水已經難收了。」在嫉妒心蒙蔽他之後，那些狡詐的強取豪奪成了他無法回家的罪名，Loki當時認為，自己能做的只有逃避，或是毀滅。
     「不不不……你錯了，在科學的理論上，覆水是可以收的。」
      Loki疑惑地看著Dr. Selvig，一提到科學他的眼神充滿了光采，連宇宙魔方搖曳的藍火，都遠不及知識之光───關於米德加爾特的「魔法」，Dr. Selvig是這麼形容的。
    「水被大氣所吸收，累積成雲，再次降下來…如果你要收回來，再把盆子放回去即可，雖然花了一些時間，本質上，你潑出的那桶水並沒有消失……唉，我說，你這麼聰明，應該鑽研一下科學的。」老博士抽出了平板電腦，邀請似地遞給Loki，「如何？你看，這也很有趣，關於九界的傳說，北歐神話與科學的探討，裡頭有提到你跟Thor呢，要不要看看？」
        螢幕上的圖案是世界樹，Loki以前就有聽聞，遠古以前，阿斯加德的神祇會透過虹橋來到米德加爾特，帶來了一些魔法、傳說以及詩歌。
        「……在神話裡頭，我是個壞蛋？」Loki接過平板電腦，這顯然激起了他的求知慾，以及看八卦的心理。
        「倒不完全是啦，該怎麼說…你是掌管混沌的神祇，混沌在科學的定義裡就是未成型，所以善與惡、光明與黑暗，所有矛盾的因素的綜合……這很有趣，你知道嗎？宇宙就是起始於混沌…」老博士滔滔不絕，Loki思考那個辭彙的意義。

………混沌？

***
        「早安。」
Thor拉開窗簾，陽光讓Loki不適地蜷起身子，將身體往棉被裡鑽。
        「不對，該吃午餐啦，嗯，午餐。」Thor走到床邊，他不忍心將床榻拉開，親愛的弟弟還在賴床，但他的肚子已經打著響雷了。
        「……你餓……你先去吃……」Loki打了個滾，聲音軟軟的，顯然還沒醒透。
        「那我等你醒好了。」Thor在床邊坐了下來，看著棉被上浮現Loki的形狀，好像這樣就能飽似的，幾分鐘後，Loki在這樣熱切的眼神關注下再也睡不著，他掙扎著翻起赤裸的身子，半身掛在床上，往床底撈衣服。
        他美麗的右肩胛骨上烙著雙頭狼，在陽光的照射下，眼神彷彿會流動般。
        
       昨天洗完澡兄弟倆就直接癱在床上睡死了，儘管挨著身子睡，但昨天誰也沒力氣，自然也激不起什麼情慾。
      Thor還滿喜歡這樣的，這種感覺就像他們小時候背著Frigg半夜蒙在被子裡幹壞事───通常是玩Loki變出來的新把戲，揶揄Odin或那些臣下的小人偶劇、一株會尖叫的花、或是在九歲的Thor臉上便出鬍子等等，有時候Frigg會衝進來掀起被子罵人，因為之前曾有過Loki在棉被裡玩火，燒掉整個床的紀錄。
         「吃飽飯去買新的衣服吧？」Thor已經穿好衣服，他看著一向有潔癖的弟弟心有不甘的撿起克難的獸皮襖子跟穿皺的長褲，露出嫌惡的表情，自然而然的提議了下個地點。
         「好主意，可以的話我其實比較想先去買衣服，但我不讓你先吃飯的話，你會吃了我。」Loki有點艱難的拉起長褲，柔韌的腰部在Thor面前拱起。
        「…你好瘦，吃胖點。」Thor捏了捏弟弟腰間那沒剩幾兩的肉。
        「等我們回家吧，哥哥。」Loki撿起了獸皮披風，再忍一會兒，他終於可以脫掉這充滿血腥味的斗篷。
        「只能休息一天，我們得加緊腳步了。」他望著窗外來往華納海姆的船隻，綠色的眼睛裡升起一抹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