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又開始下雨了。

Thor繞了兩個彎,將車子停在一棟石造的老房子前,布幔遮掩的落地窗內透出昏黃的燈光。

沒有招牌,此地是隱私性極高的會員制俱樂部,由十九世紀時的老房子改建而成,他沒有開那台招搖的Rolls-Royce,而是開了一台十年車齡的墨綠老Bentley,這是Thor二十歲前開的車,嚴格說起來開的時間也只有寒暑假他從美國回來的時候,雖然儕身名車之列,可是比起霸氣十足的黑頭車總是低調許多。

他將鑰匙交給泊車人員,門口的警衛向他行了一個禮,替他拉開大門。

Jane小姐在102包廂。」

「等一下可以安排司機送我回去嗎?我可能會喝點酒。」Thor輕撫額角,那裡有一些冰冷的雨滴。

「好的,是回到您在荊棘之丘的宅邸嗎?」服務人員遞過摺好的毛巾。

「是。」Thor沉沉回答。

荊棘之丘,早在他還沒出生前甚至上個世紀,Odin大宅周遭就被冠以這樣的稱呼。

他沿著走廊迤邐的燈火走去,皮鞋在木製地板上製造出回音,比起金宮偌大而空曠的宮殿式建築,他偏愛這種充滿北歐風情的傳統小屋,感覺非常溫暖,Odin家在南方山中的湖畔有個渡假別墅,小時候Frigga常帶他們去那兒,夏天的森林美麗而生機洋溢,他可以在那些深淺不一的綠影間和Loki打發一整個下午。

他們可以用各種姿勢跳進略冷的湖水裡,在臨湖的棧板上釣魚,Thor常說那樣延伸至湖中的木造走廊是許多B級災難片出事的地點,下一秒就會有湖怪晃著大腦袋爬上來吃人,嚇的Loki戰戰兢兢躲在他身後。

Sif因為是女孩,被禁止參與他們粗魯的嬉戲,她和Frigga會到附近採花和野莓,作成濃郁的果醬抹在麵包上,用附近農家送來的鮮奶煮香噴噴的奶茶。

Thor曾經覺得這是最理想的生活方式,板著一張臉的父親通常不會參與,這也就意味著暫時沒有人提醒他將來必須要作什麼

多久沒有回到那裡去了?

Thor一時之間想不太起來了,但是最後一次他的印象很深刻,在美國剛取得駕照的他,就是開著那台老Bentley〈當時還是新的〉載Loki繞整個湖區,結果遇上汽車拋錨,手機還沒有訊號。

那時候Loki連一句怨言沒有,乖乖的下來跟他一起推車,Thor只記得隔了一個學期回來,弟弟抽長的速度很快,身高幾乎要追上他了,細瘦的手臂還是瘦,卻加上鍛鍊後的精實,一些疤痕攀在皮膚上,大部分是瘀青及小面積挫傷。

回想起來,那段時間Loki應該開始接受成為情資人員的基礎訓練,如果沒有記錯,再晚個幾年他才會去動電燒手術,好把心臟的破損處修補起來。

Thor從不知道他跟Sif幾歲開始就為了成為Aesir的鷹犬而活,只是那年夏天,他覺得曾經天真浪漫的弟妹們彷彿都起了一些變化;他完成大學的學業從美國回來,變化更加劇烈。

他記得以前總是跟在自己身邊、乖順而膽怯的幼弟,卻在他沒有參與的時空裡長成的一朵有刺的花,Loki越發的美而銳利,對Thor依舊百依百順,但是與以前已經不同了,後來的他彷彿背負著某種宿命,周身就像暴長出無形的冰刃,將所有意圖探索他內心的人阻隔在外。

這條鴻溝讓Thor退卻了,也許就從發覺Loki的尖刺所以潛意識出於本能的自衛,他開始隱藏自己的想法,並且迴避正視某些問題點,言不由衷甚至有意激怒,對弟弟的控制慾卻越來越強,他不懂自己為何會這樣,在面對LokiThor總是容易變得自負而瘋狂。

然而他何嘗不知道,瘋狂的本質其實源自於懦弱與恐懼。

他恐懼著命定的責任,在Odin仍健在時他有正當逃避的理由,可是當周圍的人,比如Loki,早就順流於命運之上,該成為王者的他卻懦弱地卻步於那個空無一人的寶座之前,因此,當權利之杖降臨予他時,所作的第一個決定,居然是粉碎所有立於寶座之上的教條,所謂的家族傳統。

也許他希望的不是讓LokiSif、甚至是Frigga,從這層禁錮中解脫,而是他自己,他想成為的只是自己,而非”Thor.Odinson”

 

腳步聲在102號包廂前軋然而止。

包廂外有兩個保安,畢竟Jane也是有來頭的人物,確認來者是Thor後向他鞠了個躬並且開門,Jane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打扮的比Thor更隨性,牛仔褲上套了件高領毛衣,臉上脂粉未施,還載著一副粗框眼鏡。

「對不起,我遲到了。」Thor露出略帶歉意的笑臉,往她對面的沙發坐,「剛剛送我弟弟到銀堡。」

「銀堡?銀堡酒店?」Jane睜大了眼睛。

「是啊。」Thor聳聳肩,提到Loki,突然讓他心頭沒來由的酸了。

「我還沒去過呢,聽說那裡很時髦。」Jane用右手脫著下巴,她不只是個大家閨秀,在想法上也比一般上流社會的女孩更知性,除了正式的社交場合外她鮮少出席酒吧賭場或是任何富人愛灑錢的地方,就連這間她常來的俱樂部都頗有幾分巴黎Maxim’s*1鼎盛時期的模樣。

「常聽你提起,但我還沒看過你弟弟呢,聽你說他很漂亮……用漂亮形容男人有點令人難以理解,像希臘雕像的那種類型嗎?」Jane喝了一口餐前酒,侍者送上前菜。

「不,不太像,他的感覺…………再複雜一點。」

「你說得越來越難懂了,有照片吧?」Jane噘起嘴。

「沒有,他討厭拍照。」

「我的天哪,他活在哪個年代?」

Jane露出不甚相信的表情,Thor聳聳肩,Loki不是討厭拍照,而是不能拍照,情資分子能被抓住把柄的東西越少越好,就連Thor都只有弟弟成年之前的照片。

「好啦,你看看這個。」Jane拿出一本筆記本,上頭密密麻麻寫了一堆蠅頭小字,「提出的經濟方案很不錯,但是在財務缺口如此大的情況下,真的太空洞了,得務實點。」

「比如說籌建經貿區的預算還要降低點?」

「你抓到要點了,現在阿斯加德首要是吸引外商進駐,你或許可以提出關稅優惠。」Jane推了推眼鏡。

「但是對於國內原本就有的產業,還是得限制外資。」

「嗯,這點可以再找找商界人士討論。」

1Maxim’s,中譯美心餐廳,1900年代巴黎文人雅士最愛聚集的餐館

 

 

Jane在國外拿了兩座經濟學的碩士學位,自從Thor接掌Aesir後,他就主動詢問未婚妻許多政策上的建議。

在表明了拒絕遵循Odin既有的操作模式後,Jane成了Thor革命的第一個同志,這個禮拜他們就出來了四次,每次都在談這類的話題,一般女孩肯定會覺得很枯燥,但是Jane非常興奮Thor能重視自己的專業。

「我覺得你如果走入家庭,當一個專心相夫教子的貴夫人,那是阿斯加德莫大的損失……」這是Thor的肺腑之言,現今許多國家都已經有了女性的領導人物,可是在這古稱「神域」的極北之國,女性政治家非常少見,大多數受過良好教育的女人,最後還是很傳統的投入了家庭。

「我也想從政啊,可是沒有政黨敢收我,對阿斯加德來講,女性候選人還是太刺激了點。」Jane狡黠地吐了吐舌頭,這個國家的守舊幾乎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她常覺得要是不再改變,那麼二十幾年前的流血革命必定還會重演。

「眼前不是就有一個嗎?」Thor接話接得很順,好像一點都不意外Jane會這麼說。

「哇,你是不是認真的啊?」Jane難以置信地笑的有些尷尬。

「說真的,你想跟我結婚嗎?這段建築在不自由的政治上的婚姻?」Thor的藍眼睛盯著Jane,儘管他的語氣算是柔和,表情卻嚴肅過頭。

「說真的,我不是很想──」她深吸了一口氣,思索了一下,「這樣說吧,與其說想要成為你的妻子,不如說,我想要跟你一起改變世界?好像有點狂妄喔……Jane笑了起來,兩頰飛上酒氣暈出的紅彩,「所以其實我不想結婚,跟誰都不想。」

「我也覺得婚事再緩一點吧,真的不是你不好,而是當前……我不想讓人說是為了攀老公爵的光芒,阿斯加德固然保守,但人民可不迂腐,依舊會有睿智的人將票投給想作事的人,而不是勾結富商或黑道的特權分子。」Thor舉起高腳杯,向Jane,「如何?從市議員開始?離登記截止還有一個禮拜。」

「我也想用Jane.Foster這個名字,Odinson聽起來有特權。」Jane也舉杯,水晶杯在空中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Foster就沒有特權嗎?別忘了這個姓可是舊貴族的代表呀。」

Laufeyson也是舊貴族,我不覺得以往的形象能加分多少……看看Jothun這次的候選人,真是爛透了。」Jane搖搖頭,「不過你的提議很令人心動,雖然我可能冒著被我老爹逐出家門的風險……到時候,你可以幫我介紹好的房東。」

「我在市政廳附近有棟公寓,每個月收你一塊美金的房租。」Thor的語調聽不出是玩笑或是認真。

他的確是喜歡Jane,也能肯定Jane喜歡他,但越了解彼此,越是發現一些微妙的變化;Jane是他的摯友,他們可以談上一整晚的話,但是硬稱上愛的話,Thor發現自己可能還在意Sif多一點。

Sif在十四歲的時候交了第一任男朋友,他倆躲在教室後面親吻的照片在貴族學校裡瘋傳,Thor當時氣瘋了,把那個男的揍了一頓,Sif不和他說話長達兩個月──至今他還是不認為自己作錯,任何哥哥逮到妹妹交往的對象腳踏兩條船的話都會是這種反應,Thor可是個好哥哥。

不過,這句話如果對上另一位和他沒有血緣的手足,情況可就大不同了。

Loki是他最破例的存在,這位如陽光般耀眼的年輕王者性格中,黑暗面浮現的關鍵,他們共享這世界上最不被允許的秘密之一,身陷於不倫的泥淖,意圖抽身或切斷,都是剮肉般的痛。

如果說愛的定義是犧牲奉獻與包容,產生的情緒波動是是平和且安祥,那麼,他和Loki可能恨透了彼此;就像兩隻刺蝟終身不得擁抱,卻又偏去狠狠地、讓對方的刺扎進血裡肉裡。

……是時候該戒掉這種犯賤的隱頭了,Thor想,否則遲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Thor,怎麼了,你看起來心事重重?」Jane喊了兩句,Thor才回過神來。

……沒事,我們把要更改的條目按部就班的列下來吧。」Thor勉強將思緒拉回,現在心煩意亂並無濟於事。

 

***

「給這位先生一杯Armagnac。」男人很高大,蓄著一頭及肩的金色長髮,他討好似地笑了笑,還不忘將中指上沉甸甸的三克拉大小的鑽戒扣著桌沿,故意發出喀喀的敲擊聲,Loki瞄了他一眼,繼續喝自己的酒。

「沒看過你呢,本國人嗎?」男人的眼睛是灰藍色。

「土生土長。」Loki朝他拋了一個微笑。

室內瀰漫著中東水煙特有的香氣,穿著肚皮舞孃衣服的火辣女侍將托盤送上,上頭不僅有一杯酒,還有一管昂貴的Cohiba雪茄。

「我擅自觀察你抽的菸,我想你會喜歡這個組合。」男人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這是今晚第三個向他搭訕的人。

「還算有品味。」Loki也不推辭,直接享用起這些奢侈品,為何不拒絕眼前的這個男人也許是因為他有些醉意,也或許是因為他長的有些像讓自己流淚的那個人。

「能夠請教你的名字嗎?美人?」

「我不想說。」他噴了一口菸到男人臉上,「所以你也別告訴我你的名字,不想破壞今晚的情調的話。」

 

酒過三巡。

Loki和這個不知名的男人熱吻著,跌跌撞撞進了他的房間。

他的襯衫已經開到剩最後兩個釦子了,胸膛起伏的形狀一覽無遺;男人解下Loki的皮帶,將手滑進他右側的人魚線,「天哪,」他讚嘆的說,「你美極了……為什麼我以前完全沒看過你……

「因為我是一則惡夢。」Loki咯咯笑了起來,男人的手揉上他的乳頭,他輕輕皺了一下眉頭,然後任對方將他推到房間中央的大床上。

……天哪……寶貝……你好美……我的天哪……在埃達華姆,我幾乎沒看過比你更美的男人或女人……」男人夢囈般的埋在他胸前,金髮搔著Loki頸部,結實的大腿肌跨騎著,Loki呆然地閉上眼睛,這是他除了Thor外,第一次讓男人上他的床。

男人連嘴唇的形狀跟Thor都有點像,但身上的古龍水非常嗆鼻,Loki不在乎這些,他累了,在明天之前,得有個人幫他止痛,好讓他安然睡去。

……嗨,寶貝……我想我對你一見鍾情了……」他的聲音有濃重的鼻音,聽上去字詞全黏在一起,不像Thor說話那樣有節奏,「拜託……我們以後再見面好嗎?我有很多錢,可以供給你更好的生活……我的父親是說出來你可別嚇到唷……我的父親是……

Loki突地睜開眼睛,一股厭惡感油然而生。

……滾。」

「你說什麼呢寶貝,我沒聽清楚呢?」男人嘻皮笑臉,Loki的表情雖然冷峻異常,但雙腿已經勾住了他的下半身,夾得緊緊的,彷彿一用力就要將男人的骨盆腔扭斷。

「你真猴急呢寶貝,我的褲子都還沒脫呀。」

「我說滾。趁我還沒改變心意,讓你繼續留著你的老二前。」

「噢,你現在想趕我下床?那不是一個好主意,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男人終於從意亂情迷中清醒一些,他語帶威脅,企圖挪動高大的身子,Loki細瘦的兩條腿卻夾的人無法動彈。

「我不想知道,或者你想要我順道替你訂做墓碑?」綠色的眼珠子裡充滿鄙夷,無形的壓迫感籠罩男人全身,他感覺對方並不是鬧著玩,凡是動物多少都有些趨吉避凶的本能,此刻他內心警鈴大作,彷彿掉入食肉植物消化液裡的昆蟲,一瞬間,男人閃過的唯一念頭便是「真的會被殺掉」。

……Okay,你冷靜點,要多少錢你才會放過我?」

「我要你一分鐘之內從我眼前消失,並且不准派人追蹤我……Ewan.Binary,我警告你,Binray家族是惹不起我的。」Loki放鬆雙腿的力道,將男人直接從床上踢下去,原本放在外套口袋裡的皮夾不偏不倚砸在他臉上,而上頭寫著 Ewan.Binary這個名字的駕照被折成兩半,銳利的切角刀片般擦過男人臉頰,插在背後的牆上。

然後姓Binary的痞子拉著褲子,頭也不回得落荒而逃。

Loki面無表情地坐在床上,沒有移動位置,要知道一個平常人的身分對魔法師來講簡直探囊取物,原本他並不打算這樣收場,當作是一場露水姻緣便罷,豈料這男人實在令人生厭,就算要上床也不必挑這種對象。

 

……噢,是的,對象可是他親自挑的,一開始不也是自己接受了對方的示好嗎?

Loki在床上平躺下來,胸前有些男人留下來的吻痕,狀似Thor的外型以及嘴唇,是他挑中他最初的理由,但是終究,自己還是將那個人趕出了房門。

他媽的,真該死。

Loki在心裡詛咒著,將右手腕橫在自己眼上。

光線被完全遮蔽,黑暗包圍了他。

該死的Thor,到哪裡都有他的影子。

酒精開始發揮了作用,Loki酒量其實不錯,在男人遞上Armagnac之前他喝了一點啤酒,一杯摻了冰塊的干邑白蘭地無法放倒訓練有素的魔法師,他當然知道姓Binary的傢伙肯定在酒裡另外加了些東西──諸如Rohypnol一類的迷姦藥丸;他沒有點破,原因同上,這點劑量對魔法師不太會造成影響,頂多微醺罷了,或許當時自己也是抱著嘗試醉倒也沒關係的心態。

漂浮及眩暈襲了上來,空調的恆溫是舒適的25˚C,他想起這是南方森林夏天時的溫度,當年也有過這樣醉酒的經驗;也許是他十六歲或更大一點的時候,Thor放暑假從美國回來,他們和Frigga還有Sif一起去渡假。

那時候Thor才剛考到駕照,開著今天那台Bentley炫耀似的繞進湖坳深處,說要找幼年時他用來嚇弟弟的河怪,那很蠢,只有十歲前的Loki才會相信Thor編的那些爛故事,比如他剛剛看到一隻獨角獸,並且說服Loki跟他一起去追捕它之類的,但Loki還是跟去了,儘管早已知道那是荒誕不實的鬼扯淡、儘管他已經是個開始接受Odin訓練的「驕傲的刺客」。

後來出了一些小意外,Thor胡亂開得太遠,百萬名車竟然不給力的拋錨了;他們推了一個小時的車,總算到達手機收得到訊號的地方,回到渡假的小屋後,Loki全身痠痛,幾乎舉不起雙臂,罪魁禍首從廚房偷了野莓酒向弟弟賠罪,然後很蠢的雙雙醉倒在床上。

他想起四肢乏力的感覺,Thor的臉就靠在他的肩膀旁五公分處,睡的香甜,夏季白夜,十點多都不見日沉,金黃色的睫毛在光線的流動下像是湖邊擺盪的柔軟葦草,唇邊長出短芽般的鬍渣,透出野莓的馥郁氣味。

那是他成年後第一次親吻Thor的嘴唇。

他醒了,Loki驚慌地想後退,但是手腳根本不聽使喚,而後Thor居然將他拉向自己,啄了一下他的額頭,然後像孩子抱著心愛的玩偶那樣,摟著Loki

他在Loki邊低喃幾句,也許是夢囈,可是太久了而Loki當時的頭腦也不清醒,一直到今天,他還是不知道當年哥哥說了什麼。

越美的片段回憶起來越是痛。

純粹的呵護與擁抱已經離彼此很遙遠了,他們像勾著毛線的兩根棒針,往相反的方向扯動,織就成Odin期許的Aesir願景藍圖,纏在身上的線便越來越少,最後失去支撐的棒針完成令父親滿意的作品後,便可以義無反顧的自空中墜落。

 

酒精與共鳴腔的壓迫使Loki的頭疼了起來,他原想伸手將行李箱撈過來取出止痛藥吃下,但是想到了ArmagnacRohypnol與止痛藥一起吃並不明智,還有可能會造成意外,他必須珍惜生命,因為有些事尚未辦完。

「……你必須控制一下用藥的習慣。」耳邊突然響起Thor的聲音,但是他並不在這裡,現在的Thor,應該在Jane溫暖的懷抱裡。

孤寂乃是一種侵蝕。

Loki終於無法自制地哭了出來。

 

翌日早晨他離開了銀堡酒店。

一方面他昨晚招惹了姓Binray的痞子,雖然Loki並不怕對方宣稱的家族勢力〈Binray的頭充其量不過是個參議員〉,但這類型的公子哥兒恐怕會自我感覺良好的再回頭找這朵高嶺之花,富二代的腦子結構之奇異他懂,因為沒有人敢對養尊處優的白癡威脅或放狠話,通常他們將拒絕曲解成蓄意吸引對方注意的手段。

下次再見到他的話,Loki很肯定自己會無法控制的弄斷他幾根手指頭。

另一方面,他跟Forseti還有約,他不想光明正大的叫計程車回金宮、不想叫任何人從金宮來接他、更不想徒步爬上那片已成焦土的山丘,搭Forseti的便車就是個好選擇。

雖然他從小就不喜歡那些陰沉的荊棘,但Loki覺得自己與它們倒是有些相似;生命力強韌又渾身帶刺、不是強大的植物卻可以長得滿山遍野,它們屈居於高大的樺樹之下貪婪吸取養分,多麼低下卻又卑微,如今被Thor一把火燒光,一點也不剩了,也許這就是自己可預見的下場。

 

他們照例約在市政廳附近,一間隱密的咖啡廳,Loki提早到了,十分鐘後Forseti出現,隔著玻璃窗抖落傘上的水珠。

「等很久了嗎?」Forseti問,Loki頭一次看他沒撐傘或戴著帽子出現,他長相稱的上英俊,一頭蓬鬆的棕色捲髮配上金框眼鏡,看起來有些神經質。

「不,你很準時。」Loki看了錶一眼,「還提早了十五秒。」

「時間就是金錢啊,我們開門見山吧,別浪費時間。」Forseti拉開椅子坐下,從公事包裡摸出一個淡黃色的資料夾。     

「在此之前,我必須問清楚你的消息來源跟為什麼告訴我真實身分的目的,別試圖愚弄我,我最近挺暴躁的。」Loki雙手放在桌上冷冷看了他一眼,Forseti感覺自己的腳踝被一把刀抵著,喔,德國產的刺刀軍靴,特務愛用經典款。

「你背後有沒有其它的人?Laufey那裡的人?」後來Loki自行追查所遭遇的事有許多微妙的巧合點,比如那天在銀行巧遇了Laufey,而他居然帶著疑似Marliyn的懷錶出現,雖然那也可能是Sif潛入Laufey宅邸偷竊造成的後果,此外,最後一次執行任務時,冰人突兀的出現也挺令人起疑。

「哈……別誤會,我只是因為併購A出版社找到這份資料,最近要大選了,股市亂的要命,不瞞你說,我虧本到賣掉30%的股權了,但是可能天無絕人之路吧?我想知道Thor會出多少錢買下這條醜聞?」Forseti語焉不詳,Loki皺了皺眉頭,Forseti「喔」了一聲,將資料夾裡的東西取出。

「這是Marliyn的自白,由一位叫Ernie的神父所記錄,原本可能是想出書吧。」

Ernir神父?磐石教會大火時被燒死的Ernie神父?

Loki心中暗暗吃驚,一份假設於是在心中快速連貫成立。

因為手上握有Marilyn的自白,所以Ernie神父才會被Jothun的人滅口,但殺手可能不知道,稿子不只有一份。

 

他的推測是正確的,Forseti一邊說明了發現這些照片的經過,Ernie神父當時將這份稿子影印了一份,交給在A出版社工作的好友,這位友人懼於遭受和神父一樣下場,選擇將檔案塵封在公司的倉庫裡,過沒幾年就病逝了;前些日子,Forseti的電視台併購了A出版社,陰錯陽差地找到了這份原稿,以及幾張為了增加可信度留下的老照片。

Loki的手有點顫抖,撫摸著泛黃的紙張,八年代打印技術還不發達,老式打字機敲出的字母部分線條已經模糊,卻還是能分辨頁首的標題的蠅頭小字──

 

火與荊棘,阿斯加德的懺罪錄,獻給那些被神遺棄的‧

 

……我知道了,我會付錢。」Loki覺得耳畔嗡嗡作響,強烈的耳鳴來了,他試著穩住自己緩緩將不適壓制下去,幾次深呼吸之後舒服一些了,但是他臉色和嘴唇都已經發白、後背也被冷汗浸濕。

「怎麼了,你看起來臉色不好。」Forseti伸手想幫他擦拭額角滴下來的汗。

「別碰我!」Loki將他的手揮開,「……只是著涼罷了,這事先別告訴Thor,別告訴任何人,等我查清楚了會再連絡你,六十萬歐元,這是公定價,我稍後給你。」

其實六十萬歐元並不合理,太便宜了,但Loki經年累月用命換來的酬勞也所剩不多了,他還得留一些備用。

「好吧,看在我們是親戚的分上。」Forseti仍然伸出手摸了摸Loki臉頰,原本他想閃避,還是忍住了,自知理虧還是別太張揚。

「你得載我回家拿錢。」

「那沒問題,連這也要保密是嗎?」Forseti點點頭,……其實挺中意你的,如果你考慮陪我的話……哈哈,我開玩笑的,你別生氣。」

Loki沒有回答,連表情都沒有變。

……好吧,我是對你有好感,但我是個紳士的,想要追求你,也要作些事討你歡心吧?你老是黏著Thor啊,當初我找到這本手稿的時候還想.,太好了,這下子可以私底下約你了,而且我們還能聊的久一點!」Forseti的話不知道有幾分真實,「沒想到居然還能送你回家呢,哇噢!」

「你看過整本手稿了吧?」Loki的語調十分冰冷,一想到Forseti可能比自己更了解自己,他就一陣反胃。

「當然。」

「莫朗事件跟Odin有沒有關係?」

「那有另一個人比我更了解,而且她也出現在書裡了唷。」Forseti咧嘴而笑,「何不問問Frigga伯母呢?她跟Marilyn可是私交甚篤。」

Frigga?」Loki重覆了一次,那不正是母親的名字?

「書裡寫的事她都知道……我還是必須跟你說一句,你遲早會知道這些事,但越早知道或許越好,我直接把這本手稿交給你,也好過別人去挖出來‧這世界上的事大多是包不住火的,我只希望你在看完之後想想,也許這會破壞你當前的生活,但你有知的權利。我不是壞人,Loki,今天你拿出六十萬救了我的事業,需要的時候,我會幫你。」Forseti停止了弔兒郎當的態度,重重嘆了一口氣;「其實我期望這本書能幫助你從心的牢籠掙脫,我為難過是不是該把它交給你,但這是目前為止你的生母留下來最完整的資料‧」

「走吧,我得走了‧」Loki拿起了價值六十萬歐元的資料,頭也不回的走出咖啡廳,淋著雨在街角等Forseti開車過來‧

 

Forseti的便車不能算是不愉快的經驗。

其實他挺紳士的,而且知無不談,除了Marliyn的事之外,還主動奉送一些Jothun的小八卦,Forseti的情報來源範圍很廣,媒體本身就是一個標的,吸引三教九流來者前來爆料,他像一隻準備過冬的毒蜂,將東西收集起來藏在洞穴裡,等待嚴寒季節降臨,再把這些存糧拿出來作為生存的利器。

Thor可能還沒告訴Forseti已經撤銷LokiSif工作的事,所以這些免費的資訊Loki接收得欣然,而他也能旁敲側擊地套出一些他想要知道的事,比如冰人。

「冰人?你問他作什麼呀?」Forseti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下雨了,市區又開始塞車。

「我前兩天出任務時,被他識破了,好像關於他的情報不多?」

「那是CIA的資料不多,滿剛好,以前我有個案主的頭頭就是被他所暗殺。他是芬蘭人,大部分在東南亞活動,這段時間卻剛好回到北歐了,合理推論是與Aesir的權力交接有關。」

「他為Jothun辦事。」Loki想到那細長高瘦的身影還是有些膽怯,有些人身上帶的氣息生來引人戰慄,比如變態殺人犯或是因執念而瘋狂的人,Loki雖然是個情資份子﹝也可以稱為刺客﹞,但他還有心,不在他任務之內的人儘量避免傷害,並非出自於仁慈,而是為了不牽扯太多人,搞得事情難以進行。

「一直都是,他的價碼並不低……但是呢,也有人說他替Jothun辦事不只是為了錢……ohshit!」一台車疾駛而過,濺起大片水花,噴的車窗一頭髒水。

「昨天我不該洗車的,早知道今天會下雨的話,但是也還好我洗車了,不然開台行動垃圾場來載你,我會很不好意思的。」Forseti推了推鏡框,按下雨刷。

「接續剛才的話題,不是為了錢是為了什麼?」Loki喜歡聽他談論這些能賣錢的資訊勝過討人歡心的軟言,Forseti出身新聞界,連講八卦都鏗鏘有力,儼然一副主播架勢。

「看看我,忘了你只是為了聽這些才耐著性子回我話的,哈哈。」Forseti乾笑兩聲,「有人說冰人到阿斯加德是為了Jothun的繼承權。」

Jothun的繼承權?他跟Laufey有血緣關係?」這位聽說是他親生父親的梟雄年輕時情史甚為豐富,子孫滿天下Loki並不意外,只是照這樣推測,冰人和自己一樣都是私生子,私生子可以繼承家族?

「長相有點相似不是?噢,其實你跟Laufey也有點像,但更像Marliyn,多美麗的Marliyn。所以啊,我只是說說我的猜想,會不會他們已經知道魔法師就是你的事實?既是Odin的兒子,也是Laufey的兒子。」

Forseti的話讓Loki陷入沉默。

「你以為阿斯加德的政治鬥爭已經很夠看了嗎?充其量我們不過是地圖上的一小角,而且還是開發中國家呢。」Forseti長吐出一口氣,終於將車子駛出塞住的街區。

「早些年我在土耳其當過戰地記者,捱不住,跑回來了,國內的情報戰根本還停在美蘇冷戰時代,什麼都落伍了。」他轉頭看了Loki一眼,表情有點複雜,「冰人可是打過波斯灣戰爭,當時他是個法國傭兵,而且是通訊兵的頭子。」

藍色的霓虹燈在Loki身旁的車窗上映出深海般的色彩,白色的光點包圍著他的側臉,看上去像是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你知道我為什麼只把這份手稿給你?我想你很危險,而這份資料除了你以為不能讓別人擁有……你是知道的,從小我就對你有點在意……一個垃圾城撿來的小男孩,還有心臟病,原先我以為你讓Odin家收養真是太好的結局……直到那一天Odin要我把資料交給新任的負責人,結果,來找我的人居然是你。」Forseti顯得忿忿不平,而Loki只是呆然看著前方,什麼反應也沒有。

「六十萬我還是要拿,因為我缺錢,再這樣下去我必須賣掉我的事業,但是小堂弟,聽我一句話,不要意氣用事,查明了真相就好好躲起來吧,Thor雖然是笨蛋,但我相信他會保護你。」

……謝謝你的關心,真的,但我有我想作的事,Forseti。」Loki回過頭來看著他,嘴角上揚。

「但願你的決定不會讓你後悔……還有,你終於肯正眼瞧我了。」戴著眼鏡的棕髮男子自嘲地乾笑兩聲。

 

Forseti讓他從大門下車,並把自己的傘遞給他,Loki沒有拒絕,打著那柄灰傘走了一小段,大多數房間的燈光都是熄滅的,只剩下東廂還有一些亮光,看樣子Thor還沒回家,這樣也好,他可以好好地安靜地看Marliyn的自白,就算崩潰了也沒有人會知道。

他直接進了自己房間,保全系統會知道他回來,在金宮哩,其它家人之間的互動不太多,儘管都住在一個屋簷下,打從Loki成為「魔法師」後回家的時間很不一定,除了Thor會自行闖入之外,SifFrigga甚至傭人,都養成了不干涉他生活的習慣。

Loki要求他們直接把東西送到門口即可,一方面是他的房裡藏了許多工作用的資料跟小玩意兒,另一方面是,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讓人撞見他與哥哥在親熱。

但很快的,這些擔憂都將被革除,徹底成為過去了。

他將窗簾拉上,只點了床頭的小燈,開始翻起了「火與荊棘」。

第一段話是這麼寫的──

 

我犯了罪,所以被逐出伊甸,神讓田地長出荊棘刺破我的腳,又設下火焰之劍阻斷回家的路──我是M,一個目睹阿斯加德二十年黑暗面的女子。

 

Loki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往下看,文章以第一人稱方式寫成,明顯還沒修過稿及潤飾,一旁還有鉛筆註解,標明著人名代號需再替換等等,但是若是知道故事中的人是誰,自然能夠快速的帶入那些並不難猜的名字。

M似乎知道自己來日無多,便希望神父能將這本書的手稿代為保管,等到她死了之後再交給出版社出版,豈知這一藏就是將近三十年的歲月。

她出身卑微,父親在她還沒被生下前就死了,母親在貴族的大宅幫傭,主人對待傭人與其子女都很好,M很聰明,主人便讓她跟自己的孩子一起受教育,在那個時候,M就認識了主人的嫡長子L

她和L從小就是好朋友,氣味相投,十七歲那年M的媽媽因為改嫁一個不錯的對象,中止了幫傭的工作,M靠著優異的成績和獎學金,一路念到最好的大學,當時女子能夠接受高等教育的並不多,他們天真的以為,M就這樣一帆風順,畢業後當穩定的小學教師。

她的大學生活過得很快樂,結識了好友F,她們一起參加社團,在學校附近的餐館端盤子打工,M長的十分美麗,追求者絡繹不絕,但直到她再度遇上L之前,她不曾想過大學時期需要修戀愛學分。

 

「那真的是非常快樂的時光,兒時的好友成了大學社團中的風雲人物,L胸懷遠大的抱負,我也相信他也具備將理想化為現實的能力,我們相戀了,他深深吸引了我,然而我卻不知道,這是一切錯誤的開端。他說,我們可能沒辦法結婚,他是個貴族,我只是個清掃婦的女兒,而且還父不詳呢,但是我不在意,畢業我可以馬上有個教師的工作,足以養活自己跟媽媽,不是那麼需要找個男人嫁。」

 

Loki停下翻閱文件的手,這段文字他有了強烈的既視感,Thor的理想太過龐大,即使他能實現,也不會在三、五年間就收成。

然而關於相戀。       

他其實能從Thor曾經是如此細微的小動作裡察覺什麼,但那些都已經是曾經了。

Thor正盡力將自己抽離這個歪斜的世界與價值觀,他希望阿斯加德的政局步上正軌,百姓安居樂業,而他和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也是,忘卻那段毒藥般香甜的回憶吧,他們應該要各自成家立業、娶妻生子,而不是沉緬於假定是愛的幻覺裡。

 

他無意識地從床頭拿出一顆止痛藥,吞了下去。

 

M成為小學教師的夢並沒有成真,第一次革命爆發了,老家被炸成一片廢墟,母親和養父都死了,她因為住在大學裡逃過一劫,但是大學失去了教育的作用,變成革命黨招攬生力軍的重鎮,L興奮地參加了,這件事的主導,他的家族也有一份,而且皇室害他的父親病死在牢裡,能夠給他們重重一擊,L求之不得。

M在好友F的安排下,躲到了市郊避難,那是她未婚夫的祖宅,坐落在杳無人煙的荒地,四周除了荊棘之外什麼都種不出來,但那提供了避難者良好的庇護,她們躲在那裡,靠F的男人接濟整整九個月,撐過了第一次革命的動盪期,但重回埃達華姆不是希望的開始,經濟體系全毀了,沒有親族可以倚靠的M只好利用女人的天賦賺錢。

她成為俱樂部裡最有名的舞孃,基於對信仰的虔誠,始終賣藝不賣身,她在舞台上赤身裸體,任男人把鈔票塞進胸罩或內褲裡,下了台她卻十分潔身自愛,從來不會招惹那些尋芳客。

然後L再度出現在面前。

此刻的他已經是新政黨的首領,也結了婚,卻念念不忘MM那時說自己真是瘋了,違背信仰和身分只為了和情郎在一起,可是太過寂寞了,她竟也開始需要有雙臂膀能讓她好好歇息一會兒。

L除了對女人有一套,交際手腕也很高明,過沒多久,她跳舞的俱樂部成為Jothun的新據點,老闆也成了L忠實的追隨者。

他們會聚在俱樂部邊喝酒邊高談闊論,頗有幾分法國大革命前夕,巴黎酒館的感覺,ML愛的正烈,她全力支持L的革命工作,並且無聲扮演沉默的地下情人,一年後她為他生下了一個孩子,一個黑髮碧眼的漂亮男嬰。

 

Loki看到這裡並不覺得意外,文稿所附的那些照片足以說明了自己與Marliyn的血緣關係,他們真的太像了,根本是一個模子印出來,而照片也佐證了一些事,文中的F,真的是Frigga

她們穿著當年流行的喇叭褲在大學紀念碑前合照,當年是1976年,第一次革命爆發前四年。

從文稿的字裡行間,Loki可以嗅到Marliyn深深的無奈,她一邊為生計與信仰拉扯,又為了愛情與道德拉扯,生下孩子之後,彷彿她的罪惡有了一個具體的形象。

 

「但孩子是無辜的,他是這麼的可愛、他是我的最愛;為了他,我開始向上帝懺悔我的罪過,第一件是就是切斷跟L的往來,他不會丟下這孩子不管,但我知道,一但讓他插手,孩子就不會是我的,我得靠自己的力量將他拉拔長大。

我以為自己作得很好,直到他的姐姐找上我,告訴我一個令人不可置信的消息,我的上帝,我幾乎以為自己當時會自盡……但是為了孩子,我還是忍下來了,啊啊,神父啊,請原諒我,這罪行太嚴重太可怕,我無法向您告解,我會因此而下地獄,但是我不能說……我只告訴我的好友F,她知道一切,因為我確信,她會保護我的小孩。」

 

文章到這裡就停了,Loki望著結尾的最後一行,有種一切都被撕裂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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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