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狗王

12

從金宮到堤方港大約需要飛行一個多小時。

第二天Thor腫著一夜沒睡的雙眼送他們坐上飛龍，局面有些尷尬，安全考量的問題，Loki和THOR共乘了一隻，所幸這頭龍是阿斯加德最大的品種，背上能夠裝上兩個單獨的鞍，距離也不會太接近。

THOR以為Thor會婆婆媽媽，他總覺得三年後的自己怎麼變得那麼囉嗦，簡直就像害怕兒子遠行的老媽，但到了快要起飛的時候，Thor卻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順了順Loki下顎的線條，最後拍拍THOR的肩，目送他們離開。

這反應果然在他料想之內，THOR心想。

他當然了解自己在最難過的時候反而會說不出話來，這習慣別說過了三年，就算是過了三百年也還是不會改變，所以當他眼睜睜望著Loki墜入深淵時，便以緘默取代了哭天搶地。

此刻，挖掘出雷神內心至痛的傢伙正坐在他前方駕馭座下的龍，風很大，Loki渾身罩著墨綠色的斗篷，連頭也蒙了起來，細瘦的肩線因為拉扯韁繩微幅擺動，THOR有些逃避注視那個背影，也為自告奮勇帶著Loki前往華納海姆而暗叫不妙，理智告訴他必須保護弟弟並且為闖下的禍負責到底，但另一個聲音總在心中吶喊著，「這趟旅程將毀了你」。

是那隻名為審判的烏鴉嗎？儘管牠已經有將近一天沒有出現，但THOR仍清楚牠的爪子正在抓撓著自己的心智，彷彿厲聲提醒著他，別逾越了Odin偉大的教誨。Loki是他的弟弟，並非廝守終生的對象，他應該要娶Sif，一個擁有家世血統的阿斯加德之女，生下繼承人，接受臣民的祝福，這是多美好的景象？阿斯加德的未來，不就是該擁有如此光明的遠景嗎？

然而顯而易見的是，他不過來到這裡三天，就足以將嚮往全數撕毀。

神域寒愴地令人無法置信，國王的寢室成了他和Loki偷歡的地方，Frigga對兄弟倆扭取的關係默許、光明之神淪為叛國賊、就連原本仰慕著自己的Sif也對他百般揶揄。

……但是，腳下的那片土地，曾幾何時變得這樣美麗？

如果THOR沒記錯，現在應是深秋了，以往在出了城鎮後，景色就猶如邁向垂死的國度。阿斯加德的森林超過半數在上個紀元就被摧毀，冰霜巨人降下冰雹，讓神域邊境的動植物死亡，失去生命力的枝幹墓碑似地佇列在緩丘上，荒野枯草連綿，毫無生機；但巨龍翅膀底下的風光並非如此，濃深的綠沉穩地扎進THOR的眼，河谷的溪水沒有結凍，他甚至可以看見山丘邊緣有一片綿延到地平線盡頭的小麥田。

他有些看傻了眼，仔細回想，一路飛過來還未看到大片枯死的樹林，不是繁盛的城鎮就是綠野，這代表現在比Odin在位時還要富足？

巨龍尖嘯了一聲，打斷了THOR的思考，遠遠的已經看見了海。

沒有任何一種飛獸能橫越這片水域，它太遼闊了，最快的船也要整整走上四天。

海相奇差無比，濃霧飄蕩不散、風暴鎮日徘徊，亂流、漩渦遍布，甚至有整艘船被捲入時光洪流、從此連遺骸都不存在的傳說，更別提神出鬼沒的海怪以及藏身於小島上的海盜團，但這也是華納海姆封閉後唯一的通道，只有走海路才能到達船城。

他們在港邊停下，準備登船，Loki的簽證的身分是一個真實存在的藥材貿易商，這艘船不是最大最頂級，保鑣也不是最厲害，艙等一般、沒有娛樂設施，載運的商品價值不高，卻是整個堤方港最快的船，同時選擇搭這種船的人也夠低調，能將Loki的身分隱藏得很好，為了迎合這個設定，他們甚至攜帶了真正的藥材。

Loki從移動式的行囊裡取出藥材及文件供關口檢查，簽證上的人名頗耐人尋味，噢，Astor，Thor選中他的原因一定只是為了某種程度上的炫耀，這個字的語源就是雷神之力，真是那傢伙的品味；THOR的身分就很隨便了，肯定被惡整的，否則，誰會取Bjorn(註：古瑞典語大熊)這種好笑的名字？

「好了，大熊，幫我把行李提進船艙吧。」Loki看著THOR那張笨兮兮的臉，忍不住露出笑臉，他的綠眼珠總是漾著一層水，笑起來的時候閃動的光線簡直就是揉碎的星光，甲板上的人都傻了，包含THOR在內：直到有個光頭撞撞他的胳膊，指著Loki消失的方向，這頭熊才回過神來。

船艙真的小的可憐，只有兩張分開的臥舖，一個拳頭大小的視物孔可以看見海面的情形。

兩個大男人加上行李幾乎塞滿了，Loki將東西全收回了移動倉庫裡，將它收成了一塊布；啟航了，船身正緩緩滑入更深的水域中，鳴笛響得整個艙壁都在震動。

「……安全檢查還真隨便啊，他們也沒徹底檢查……唉，這船艙真小……。」不知道該說什麼，THOR只好拙劣得開始找話題。

Loki沒搭理他，自顧自地脫下身上的斗篷、長袍，剩下裡面的上衣及長褲，而後腿一縮，跨上床鋪。

「你不睡嗎？」他右手撐住床面，轉過頭盯著THOR，上衣又薄又透，拉直的手臂線條及明顯的鎖骨毫不掩飾，更要命的連是胸前乳尖的起伏都看的一清二楚。

「不管你了，我要睡一下。」Loki鑽進被窩裡，側過身背對THOR，放鬆似地，重重吐出一口氣。

「……你穿這麼少睡覺……不冷嗎？」THOR感到耳根燥熱，明明已經過了純情的年紀，而且這幾天不斷遭受直播春宮秀的洗禮，當他意識到自己盯著的是弟弟的身體時，還是覺得頭昏腦脹。

「我通常穿得更少，尤其是Thor在的時候。」Loki的聲音明顯帶著笑意以及輕蔑，THOR知道後面那句是刻意講給自己聽，卻也做不出任何反駁。

「你也睡吧，這兩天你也沒睡好，趁我們靠岸前……這大概是這趟旅程最沒人吵的時候了。」他的嗓音慵懶而低沉，THOR想像的出他說話時的表情，半瞇著眼，睫毛的陰影靜謐地伏在眼下。

那真的十分美麗。

望著那顆黑髮亂翹的背影，THOR無意識地咬了咬下唇，他確實也累了，但來到這個時空後只要一入眠都是惡夢，醒來除了頭痛欲裂，還是頭痛欲裂。

當海鳥的喧鬧越來越遠，連浪潮擊打岩石的聲響都逐漸消失，他能明顯感覺這艘船正駛向迷茫未知的命運，卻又因視物孔外一小方靜止似的海洋，讓他錯覺或許這不過是一場夢。

或許他就要醒來了，是的，當他醒來，桌上那株石南依舊開的鮮豔，寒冰之匣裡依舊翻湧著冰冷的火焰，侍女會喚他起床刷洗，而後他會上朝議政、向父神與母后請安，一切如常。

而Loki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沒了蹤影。

這是他要的嗎？

THOR握緊了拳頭，很好，深陷進肉裡的指甲喚醒了痛覺，他在這裡，確定在三年後的時空，而Loki就在眼前，千真萬確。

他深吸了幾口氣，海腥味竄進鼻腔，而後走向臥鋪，也將自己滑進了被褥裡，背對船艙。

THOR或許沒意識到，他靠盯著Loki的背影入睡，有很多事他現在仍未察覺，卻早已有了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