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狗王

15

Thor在寒冷中醒來，他感覺自己口中有一股鐵鏽味，刺痛的感覺順著喉道一直爬上來，是不是詛咒的作用開始了？他支起半個身子，將遮住臉龐的瀏海向後撥，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好極了，果然是內出血，還沒傷及內臟，可能只是食道的裂傷，不很嚴重，等等要Idun調個藥就會復原了。

他不打算將這件事告訴弟弟，Loki已經沒有煩心的餘裕，Thor相信自己挺得過來，但他當然曉得這只是開始。

毀滅往往始於細微之物，即使深知這個道理也無能為力，在Loki和THOR還未找到解決的辦法前，比死亡更可怕的威脅時時刻刻都潛伏在這位神祇的身旁。

他抓起放在一旁的手機，Loki已經快要抵達船城的港口了，多虧這來自人類的發明，佐以魔法陣改造後，隨時都能和對方連絡，更方便的是還有定位功能；科技幾乎與魔法並駕齊驅，這也是雷神在真正成為掌權者後逐漸變得謙和的結果，Loki離開神域的這兩年，工作幾乎佔去Thor所有醒著的時間，國王將裝飾金宮的費用拿來建設國家的成果卓著，阿斯加德益加富庶而繁榮。

對於Thor而言這不只是子承父志的職位，他有更多的理由去做這些努力，比如他真切地愛著這片土地、又比如他想讓孕育自己以及弟弟的國度能夠保持著美好的樣貌。

他去過地球幾趟，那裡生機盎然，與神域的寧靜──甚至可以說是一種麻痺大相徑庭，神的永恆導致陳腐不前，而正因為人類的生命短暫，他們便捨得為一切拼搏；這種精神確實影響了原本不可一世的雷神，即使了解前方有多艱難，他還是會咬著牙撐下去。

四天來，Svartálfar不時有些犯邊的小動作，而在其它城鎮中也出現是他們襲擊阿斯加德百姓的事件。

由黑暗而生的傢伙能夠任意隱藏於陰影之中，一般人根本無從提防，也找不出他們從何侵入，世界樹的鬚根滿佈神域，負載的能量與破裂的孔洞讓修復兵疲於奔命，薩法塔夫漢的鼠輩不打算現在就光明正大的打上一場，而是躲在暗處消磨著王國軍隊的體力與士氣。

這無疑是一場冗長又可怕的耐力賽。

他躺回大床，因為失血有點暈眩，發了一條短信要Sif找Idun過來，而後在切回主選單時，看見Loki的名字，卻讓他的手懸浮在空中，不知道該不該點下去，最後Thor還是退出通話視窗，選擇看昨晚傳來的數據圖。

THOR會保護他，沒問題的，一定會像前幾次一樣化險為夷。

他胡亂擦去嘴角流出的血，甜腥溫熱的感覺在口腔裡揮之不去，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發作，而Loki都不知情。

***

船緩緩駛進整齊的水道，兩扇巨大的門正緩緩開啟，上頭對稱刻著面容威嚴的長者跨騎在猙獰海獸上的浮雕，四只石頭鑲成的眼珠子在通過時跟著船首移動，這是進入船城的第一道關卡，Njord之門，海洋之神將神力灌注在其中，舉凡Svartálfar、死靈或霜巨人這些在九界內不受歡迎的種族，都無法逃過祂的法眼。

「……嚇阻大於實質作用罷了。」Loki望著誇張的石雕笑了兩聲，他雙手扠在胸前，迎著風，甲板上擠滿了人，都是爭睹華納神族首都風采的乘客。

THOR站在Loki身旁，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大城，與埃達華姆不同，船城是座雪白的城市，建築幾乎以白色花崗岩構成，映著蔚藍的海水有些刺眼。

霧之海在這裡呈現完全不同的風貌，多風潮濕的海港同時也受日光眷顧，氣候溫暖宜人，如果不是親眼見識，應該很難讓人相信整整穿了四天的濃霧、忍受顛簸的海相，居然拐了一個彎之後就來到了這樣的地方。

他們通過了海關，尋找旅店下榻，Loki無可避免的想起上次與哥哥一起造訪華納海姆的情形，那是位於北方邊陲的鹿城，距離米德加爾特比較近，這對兄弟兩手空空的來，還穿著臭兮兮的獸皮斗篷，卻贏走了大船東一大筆錢，而現今，Loki穿著價格不斐的絨袍，身邊依舊是雷神，卻不是之前抱著他飛過霧之海的那個。

船上的日程難以測量，尤其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之中，他只記得自己抓緊了時間就多休息，畢竟接下來要應付的，才是真正的硬仗。

THOR漸漸的跟他有話說了，Loki能感覺得到他們的關係正在變好，大概回到他老哥第一次繼承王位以前──那場因為他放了霜巨人進來搗亂，毀了雷神的加冕典禮之前。

他不會忘了當時作勢要哥哥吻自己，Loki早察覺到了，就算那頭熊再遲鈍也知道，兄弟之間的關係正處於一種微妙的階段，他們可以很親暱，卻無法自然地像幼年的兩人一樣擁抱，可以無話不談，但有件事卻是絕口不提的。

這個禁忌的鎖直到兩年前，Loki幾乎毀了地球後才被開啟。

他傳了短信告訴Thor已經抵達船城了，THOR在前方不遠處問路，陽光即使照著那頭刻意染成深褐色的頭髮卻依舊耀眼，那是屬於一個人天生的氣質，就算把獅子丟進爛泥裡滾，你也不可能認為牠就會變成一隻土狼。

「我問到了！」THOR咧開一口白燦燦的牙，興高采烈得說，指著不遠處的馬車說：「那台車會送我們到晉見王族專門的旅店，店家能幫我們辦申請手續。」

他的笑容一如往常，來到這個時空後他總算能笑得跟以前一樣了，但Loki清楚笑臉背後代表的含意，THOR正在極力掩飾自己的不安。

即使沒有施展讀心術，Loki還是能從其他方面看出端倪，好比說THOR入睡時咬緊牙關的痛苦模樣，命運三女神的詛咒已經開始了。

而海另一邊的Thor自然也會受到影響，只是他選擇不向弟弟吐露，Loki看在眼裡、聽在心裡，他全都明白；關於詛咒，自己的情況也不明朗，從上船的那一刻起就過高的體溫至今未退，慶幸的是除了偶爾的暈眩之外沒造成什麼影響，可能是霜巨人的血統使然，也可能只是大發作前的潛伏期。

通往王宮的路筆直寬敞，華納海姆受盡海洋的恩澤，氣候溫暖、土地肥沃，商貿更是發達，各國的商人都聚集在這裡，市集的規模遠大於Loki在鹿城所遇見的；如果以金宮為何被稱為金宮來說，華納王族居住的神殿就會理所當然的被稱為白銀之塔，建築群就座落在能夠俯視整個港灣的至高點，遠遠的就能看見。

Freyr的宮殿就在離市區最近的位置，他是豐收之神，同時也司掌著愛情與生殖，浪漫的天性讓他喜歡美女、喜歡美食，也喜歡外面世界的真稀事物；Loki準備的禮物是阿斯加德特有的蜜酒，從國王的酒窖裡翻出來的珍藏，Freyr以往在阿斯加德作客時非常喜歡。然而他會不會買帳還是一回事，這不過是個見面的媒介，Loki總有辦法逼他交出魔法書。

「我能幫兩位作的只有送上申請書，每天要見王子殿下的人那麼多，他想見誰我們也沒辦法說的準，還是請兩位早點到覲見所去等候吧，送點錢給那裡的守衛，可能會快一點。」旅店的負責人收回填寫完備的申請書，一面叮嚀，「但是我先告訴兩位一聲，這個時節等候的人非常多，也有許多達官貴人，錢，可能要多花一點。」

「我明白，我們很急，能夠儘快安排我們到覲見所嗎？」Loki拿出一小袋金子，擺在櫃台前，那人驗了真假，沒什麼表情地說，「中午過後會有空缺，請兩位準備梳洗。」

於是Loki和THOR來到旅店的房間，不愧是專門接待進貢富商的地方，陳設相當奢華，這幾天在船上沒有辦法舒服盥洗，Loki馬上就佔了浴室，THOR尷尬地在外頭等待，一邊想像著Freyr之前在阿斯加德時的事，以轉移隔了一道牆就有人脫光了洗澡的事實；阿薩神族與華納神族早年並不對盤，Freyr以交質的身分來到金宮，THOR當時還小，對他的印象並不深刻，只記得他是個風流的美男子，拈花惹草之餘，甚至與自己的孿生姊妹同床共枕。

那時候Odin嚴令禁止兄弟倆接近Freyr，唯恐王儲受到這位異族神的影響，華納神族不在意同輩近親間結合的問題，親上加親或許是他們的宗旨，但眾神之父顯然不以為然，雖然沒有在Freyr面前表示過，但THOR知道父神一直用凌厲的眼神看待Njord亂倫的一對子女，卻沒想到轉了一圈之後，自己的大兒子與二兒子也搞上。

不管他和Loki有沒有血緣關係，被當作兄弟養育長大都是事實，在傳統面前這都是罪，「審判」的厲聲指責和THOR的意志在互相拉扯，每個晚上都令他疲累不勘。

他夢見許多兒時的場景，被Frigga處罰、挨老師的板子、一起在森林裡追獵、在淺溪裡游泳，他們曾並肩作戰、也曾舉杯歡慶，最後的結果都是停頓在Loki那雙罩了一層霧似的綠眼睛。而後「審判」會用Odin的聲音在THOR耳邊呢喃，「看他的眼神，這小子從以前就在誘惑你」，但THOR無法從那雙眼睛裡解讀出一絲雜質、甚或惡意。

THOR開始害怕了，當他意識到自己的眼光總是追隨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從小比自己矮上半顆頭，到幾乎和他一樣高大，他了解自己的確愛著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卻越難越釐清「愛」裡含有哪一些成分。

「該你洗了，把那身海腥味給洗掉。」Loki喊了一聲，讓THOR的思緒回到現實，他赤著腳從浴室走出來，身上穿著完整的衣服，頭髮還滴著水。

Loki把浴室整理得像嶄新的一樣，連一點水痕也無，自然也不會留下自己的氣息，THOR鬆了一口氣，這意謂能單純地洗個澡，沒有任何線索能去聯想前一個使用者待在裡頭的情形；他草草洗完，學著Loki將整套衣服穿好再走出去，在衣物遮蓋身上那些部位的時候，他突然發覺這個行為是Loki刻意的迴避，儘管他倆已經能夠像以前一樣偶爾碰碰肩膀，卻不代表進一步的擁抱或是觸碰。

THOR想，Loki在拉住他的手探向心窩那一刻是不是後悔了？他應該要忠於Thor，而不是毫無自覺地誘惑著THOR。

……不不，也許不是誘惑，在比三年更早以前，他們的互動就是這樣了，現在反而是蓄意疏遠，這跟THOR一直在鬧彆扭有關。

「換下來，穿體面點，頭髮還要重新染過，順便也把鬍子刮一刮吧。」Loki從移動倉庫裡扔出一套衣服，打斷THOR的思考，他從出了浴室之後就深鎖眉頭，一副沉思的模樣，Loki這一丟讓他回了魂，他才發現抹在頭髮上礦粉被洗掉，露出原來的金髮。

衣服是Thor在宴會時穿的，又輕又暖，上頭還繡著繁複的金線圖案，THOR邊拿起邊皺眉頭，心想一個隨從怎麼會穿那麼好的衣服？但Loki接下來拿出的那一套更令他傻眼，全黑的過膝大衣，袖口及下擺鑲著星塵的粉末，合身的剪裁讓Loki的腰線非常明顯，配上他穿在裡頭的那件緊身皮褲及長靴令人移不開視線，一頭黑髮梳的十分整齊，略為過高的體溫讓兩扇薄唇看起來異常鮮豔，還在耳下塗了微量的麝香，簡直就是個打算在舞會上獵艷的富家公子哥。

「……你這身裝扮不會過於高調媽？」THOR吶吶問了一句，開始在頭髮上塗抹Loki拋過來的礦粉。

「高調才好，高調才能順利進行計劃。」Loki咧開嘴，笑得燦爛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