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狗王

52

鐵鍊相互摩擦的匡啷聲從遠處傳來，不規則，吵雜，擾人的程度有如一把錐子往他本來就很痛的太陽穴鑽。

Thor當真昏了過去。

他覺得後腦勺痛得要命，鼻腔都是血味，Volstagg出手並未保留，卻巧妙避開致命傷。

這裡就是黑城的監獄了吧？

他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果真全被換掉了，貨真價實的囚服，手銬、腳鐐，甚至脖子上的那圈頸環──一華納人對付術士專用的道具，全都一應聚全，儼然是個標準刑具配帶法的展示品。

Volstagg的演技十分出彩，任誰都會以為他真的賣主求榮，這自然也歸功Loki的劇本，往黑城的篷車上，他細心地記下Volstagg和Hogun述說的每一場事件，每一次瓦爾哈拉與華納人的對峙，挑出幾個重點再重新潤色過，很快會變成一個讓人信服的故事，尤其瞄準參與部分事件、卻尚未窺見全貌的當事人。

所以他們鎖定一年前負責審判Volstagg等人的法官Dalton，在他面前演了一場戲，急於立功的他沒有太多的懷疑，僅快把人交出去就能平息上頭的怒火，也好在瓦爾哈拉原本就神秘兮兮、沒能讓外人掌握太多訊息，兩個人一搭一唱，就這樣順利地把Thor送進大牢內。

送進大牢後又是一回事。

就算仰賴前統治階級及現任犯罪集團對華納監獄系統的了解，依舊處處充滿不確定的因素。

舉個例子來說吧，押送到此的過程中，Thor肯定被好好檢查了一番──華納人替他清理過了，與其說是「洗澡」，實際上卻像待宰的牲畜必須弄乾淨那樣，同時，在他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丟棄了，就連蔽體的衣物都是，避免窩藏危險的物品，他身體的每一吋都必須被仔細搜過……沒什麼好說屈辱不屈辱的，在Thor替神盾局工作時就碰過許多次搜身的狀況，行政作業的一環，他能理解。

只是，這些華納士兵沒趁他毫無反抗能力時偷偷揍個幾拳頗令人驚訝，他以為自己咬掉Dalton的一塊肉，應該也會被挖掉幾塊肉供法官大人洩恨。

他轉了轉自己的頸部，沉甸甸的鐵塊磨的皮膚非常不舒服，是的，這是華納人特製的束縛器，專門用來壓制術士的法力，看來Volstagg不斷強調「雷神」身懷異術這件事讓他們相信了，自然而然出動了這種特製的用具。

挺讓人啼笑皆非的，跟大部分的九界居民比起來，Thor的確擁有優於常人的地方，但那並不能被稱之為「法術」，僅只是先天優勢。

……看來警衛相當森嚴啊……他轉動眼球，牢房的牆壁及鐵條都承自約頓海姆時期，由巧手的侏儒工匠打造、使用最堅固的材質，就算神盾局派一百台戰鬥機過來轟炸，恐怕也無法撼動半分。

這樣的設備，檢查的部分也馬虎不得，口腔、耳朵、鼻孔……任何能夠藏東西的地方都不會放過，即使是裝飾品也會被卸除，當然，Thor沒戴任何東西，他的Mjölnir在Loki那兒，現在只有等他「送過來」。

忽然，廊道的光線暗了幾分，Thor警覺地裝睡，將頭垂的低低的，他的經驗顯示，將牢房內的光線調暗表示有賓客來訪，對方來頭可能不小，然而，更大的可能還有，來者並不想讓人知道自己來過。

如同Thor預測的，來了個大人物，從Dalton不顧傷口疼痛硬擠笑臉的程度來看，官銜可能非常非常大。

「雷神？」雌雄莫辨的人聲響起，牢籠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漆黑的人影，腳步鬼魅似的，沒發出一點聲響。

Gullveig！

Thor在心裡暗暗歡呼，Volstagg的推測果然沒錯，黑城是煉金術士的重鎮，也是大型法陣耗材的集散地，身為首席磨法師的Gullveig，一年有超過半數的時間泡在這裡，要是碰上了同樣「法力高強」的人犯，不先通知他怎麼說得過去？

Volstagg的敘述裡，Gullveig的身材瘦小、駝背，全身蒙的密不透風，看起來活像個小老頭子，這號人物，別說是Thor不認識，就連Loki在被關進冰牢前也未曾聽聞，在皇族被囚禁在尼芙爾海姆的十年間，Gullveig宛如憑空出現，他……姑且稱之為「他」吧，沒人知道他的年齡、性別以及底細，唯一確定的資訊只有，Gullveig不僅是個純血的華納神族，還是個法力和Fryer在伯仲之間的厲害角色。

Dalton附在Gullveig耳邊講了幾句，Thor裝睡，只能模糊聽見嘶嘶的氣音，他悄悄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縫，澎大的黑袍垂地，連鞋的影子都沒見到，彷彿他是飄浮在半空中的。

「我還不能妄自下決定。」Gullveig說，這次他的聲音裡突然出現一道拔高的頻率，詭異的音色像是戴了變聲器說話，「一切都要看占卜的結果。」

「……是是，是是……」Dalton鞠躬哈腰，態度謙卑地像條狗，「那麼，在此之前……」

「養著！」Gullveig甩下一句，猛然蹲了下來，Thor嚇了一跳，趕緊閉上眼睛。

「……別打他，不准打，食物也要吃。」聽起來應該要令Thor開心的一席話，可他閉著眼睛，卻能感受到Gullveig面罩背後陰冷無比的目光。

「能不能成為”容器”，就看射日節那一天。」

射日節，華納海姆的三大節日之一，海洋受到潮汐的影響，奉月為最至高的神靈，華納海姆特殊的位置，導致的天文現象便是日蝕或月蝕，他們視日蝕為吉，月蝕反之；射日節，顧名思義是一年中的大凶日，意味月全蝕的發生，華納人在這天祈福、祭祀，祈請月的力量儘快恢復，沿襲千年，就算占領了異邦，傳統仍持續著。

通常是冬季結束前的最後一次月圓，今年也不例外，還有五天，黑城的鬧區已經張燈結綵，比往年更加盛大，除了慶祝節日之外另有原因，Tilda和Fryer的和親等同宣告約頓與華納的仇恨和解，往後這兩個種族將盡棄前嫌，「一同」治理冰雪王國。

講得好聽，真相卻叫人作噁。

不少人私下對女王的變節感到痛心及不滿，這個女人英明一世，最後卻落得子嗣死亡、委身仇敵的下場，如此悲慘，人民或許會咒罵她的貪生怕死，可是往好處想，或許因為她還活著〈就算只是扮演Fryer的裝飾品，如同權杖上的寶石〉，華納人的高壓政策可以緩和一點。

這只是或許，Tilda女王很聰明，或許現在她終於認清了要把才智放在保障自己的生存上。

無論如何，大多數人都有被背叛的感覺，縱使他們在得知繼承人「死於非命」之後，能夠想像女王的處境有多艱難。

Loki死於非命毋庸置疑是華納海姆人放出去的消息。

要是讓這群膽子越來越大的老百姓知道王儲只是失蹤而非喪命，可能有更多人會假冒失蹤繼承人的身分，公然反抗Fryer。

然而，官方消息「確定」身亡的約頓王儲，現在正站在市集一角。

他捨棄在那珥瓦時所用的女性裝扮，穿起質料並不好的男裝，隨意挑撿著無花果。

和Tilda當政時相比，物價上漲的太多，黑城尚且如此，首都就更不用說了，他看著不遠處的肉舖，架上依舊陳列顏色好看的新鮮肉類，向前光顧的客人卻寥寥無幾，全是平民打扮的約頓人，他們並非添購家庭的必需品，而是替「主人」張羅的伙食材料，一般百姓怎麼可能買得起這種奢侈品。

「主人」指的無非是此地的華納海姆人，錦衣玉食的他們有時也會出現在嘈雜髒亂的市集中心，在Loki前方就有幾個，那兒原本是噴水池，中央的Ymir神像沒被砸毀，而是直接被蓋上硬土填平，變成一個舞台，遠看就像巨人之祖的雙腳被「種」進土裡，逼迫祂看著自己庇佑的人民，戴上鐵鍊站在祂伸手可及之處，像牛馬等牲畜，待價而沽。

奴隸市集每天中午前都會有兩場拍賣，剛結束不久，人潮還未完全散去，幾個華納買家穿著綴滿寶石的華服，互相炫耀著今天剛「入手」的新奴隸。

Loki望了「舞台」一眼，他身上帶著葛洛柏夫人「購買」他的正式文件，夫人坐在馬車裡，她假裝參與拍賣，實際上卻是在保護Loki不會被華納人因「沒有身分證明」之類的理由扣留，約頓人被當成奴隸賣不少見，但漂亮又年輕力壯的冰霜巨人就奇貨可居了，許多貴族甘願掏出大筆銀子的。

葛洛柏夫人的關係在黑城的中下階層挺吃的開，她雖然是山巨人，卻因為向上繳了不少「孝敬」打通關節，華納人不會找她麻煩，同時，對於窮困的人民，她也從不吝於援助。

瓦爾哈拉的消息中心就是這些乞丐跟小販，他們從Thor被捕隔天就開始在市井間散播「金色閃電」的傳說，悚動又誇張的謠言比風還要快，私底下討論的人已經遍布全城，甚至傳到王城，相信也進了Fryer的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