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狗王

05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站了起來，徑自打開了酒窖的門，THOR見弟弟起身，正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腳上的銬鐐雖然還在，不至於影響走路；Loki回頭瞄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走進THOR出現的那個小房間。

那裡美其名是酒窖，實際上是雷神擺違禁品的地方。

這個不大的空間，起初是兄弟倆合力蓋的，那時候他們才剛分房睡，卻保留了小男孩都喜歡的「秘密基地」在哥哥房裡，裡頭藏了不捨得丟掉的玩具、一堆在大人眼裡看來該被扔掉的「紀念品」，彷彿替被逼迫必須提早長大的王子，預留了介於童年及青春期之間的緩衝範圍。

剛對魔法產生興趣的Loki建了一條捷徑方便自己溜進這裡，這樣他可以在就寢後隨時溜過來而不必穿過黑暗的走廊，也不會被女官嘲笑是個不敢自己睡的膽小鬼。

兩兄弟在這裡渡過許多夜晚，他們可以一起畫圖、一起試Loki的新魔法、聽Thor唱亂編的歌曲──通常內容不外乎是嘲笑老師的新髮型、或是哪個女官墊了好幾層的假胸部；冬天的時候Loki會變出小小的火堆，疊上幾層厚毯子，兩個小孩裹著睡，講一整晚無意義的廢話，然後在天亮的時候揉著惺忪的眼，各自爬回自己的床上睡。

Odin認為孩子需要自己的空間，對這個小房並不在意，Frigga只是偶爾進來巡一下，確定裡面不是太髒亂，她始終認為，兒子藏在這裡的都是些無傷大雅的東西，這兩個孩子的本質都是如此的純淨善良。

後來越是越大，遊戲室的性質也開始轉變，Loki很少在這裡過夜了，卻以此為據點，連通宮內其它的地方，包括圖書館，他的魔法越來越強大，渴求新知的需求越來越強烈，Thor捱不住弟弟的請求，冒險爬進了Odin藏著禁書的閣樓，然後將出口的種子在那裡埋下。

現在這些通道仍然存在，即便Loki在阿斯加德被拘禁監視，他也能透過這個小酒窖到其它地方透透氣。

THOR跟著他跨了進來，桌上的那束石南依舊慘白，Loki盯著那束花幾秒，然後走到一堵書牆前，拉抽屜似的，憑空拉出其中一格，他翻著了幾分鐘，然後取出了一本黑色的精裝書，外頭還附著Odin魔力作成的鎖鏈。

「……如果你真的沒什麼事可以作的話，我建議你去想點怎麼把自己扔回去的方法，別老是監視我。」Loki頭也沒抬，他一彈指就解開了禁書上的法咒，無視THOR存在似的翻起書來。

「……我想問……」

「不管是什麼問題，我現在都不想回答。」Loki斷然地回絕了他，這讓THOR有點錯愕，他就地坐了下來，腳上的銬鐐在地板上敲出鏘鏘聲，冰冷的拘束感一再提醒著他，現下正被困在不屬於自己的時空裡。

但眼前的景象何其熟悉？弟弟在這個原本屬於他們的秘密空間裡，專注地看著書的側臉，在Loki墜入洪荒後，他曾經以為這樣的情景已經轉化為折磨自己的記憶幻象。

酒窖的採光並不好，光線透進來的角度讓Loki的輪廓大半與黑暗融在一起，THOR忍不住伸手觸摸了他的小腿，想確認這是殘影或是現實，Loki起先嚇了一跳，轉頭看了一眼，然後任由THOR的手掌貼在身上。

Loki只罩了一件薄長袍，小腿的肌肉被柔軟的緞布裹著，比阿薩神族略低的體溫精準地傳達到THOR的掌心，血肉之軀的觸感讓他莫名酸楚，在幾個小時之前，他幾乎以為唯有在死亡的國度，才能見上弟弟一面。

Loki離開後，那些糾纏自己的噩夢就像一把慢刀，不輕不重的剮著雷神的心臟，不至於讓他死亡，卻又痛不欲生，就如同橫亙在他兩之間的關係，極端複雜、卻又無比簡單，是最親密的家人，但對於彼此，卻抱持著不該出現在兄弟情誼裡的慾望。

比起終於率性而活的Loki，被整個王國寄予厚望的雷神，壓抑的部分更多、也更加的深沉。

THOR抽回了手，呆然的望著酒窖裡的擺飾，其實跟三年前沒什麼不同，幾乎沒有更動過，他仍然愛著Loki，但未曾參與的時空已經造成了更大的斷層，他不明白三年後的自己為什麼能捨棄一切，理所當然的佔有弟弟，明明他已經能忍下了那麼多年。

所以，一定是邪神讀出了你拼命隱藏的部分，然後用最甜美的手段，誘惑你墮落了，阿斯加德王。

THOR的肩頭憑空出現一隻獨眼的烏鴉，顯然Loki看不見這隻鳥的存在，這隻烏鴉是他提煉「絕望」時產生的副作用，就那些歡心收下訂金的老太婆而言，其名「審判」，是雷神道德感的具象化，以他最崇敬的人為形象，並且只有他能看見。

你是這麼的光明、這麼的磊落，細數你對約頓海姆人作出了多少的犧牲……你專注在克制自己的那份忍耐，難道就不是對他的愛嗎？

而後來……你看見了，在未來他是怎麼對你？他背棄了你忠誠的守護，讓你染上了背德的罪名……你原本應該永遠活在光明之中，THOR。

烏鴉持續在耳畔低喃，銳利的爪子稍稍扣進了THOR的肉裡，牠複製了Odin威嚴的聲音，強烈的質問讓他冷汗涔涔。

如果這是命運的旨意……讓你來到未來並目睹這一切，你會企圖改變這個不堪的事實嗎？我的兒子？

「──不！滾開！別再說了！」THOR痛苦的摀住耳朵，Loki皺了皺眉頭，往THOR的肩頭踢了一下，力道有點大，烏鴉在傾刻間又消失不見。

「看來你的幻覺有點嚴重，這不正常。」他蹲了下來，一雙湖水綠的眼睛盯著THOR看，THOR知道Loki此刻正在「讀」，剛才他腦中閃過的那些念頭，全都有可能被邪神血淋淋的扯出來。

「……你知道【審判】的事？」THOR對弟弟一腿踢散烏鴉的舉動有點存疑，他以為只有自己看的見。

「我不知道，但你這白癡把靈魂賣給了別人，出現一些幻覺是難免的……拜這些幻覺所賜，你的情緒太好理解了……我開始覺得有趣了，你害怕我，認為我是造成現在的你墮落的主因？」Loki的薄唇勾起了一絲壞笑，有著讀心的能力真的十分麻煩，尤其遇上這麼一塊頑石，這讓邪神忍不住開始回想起，自己在被押回阿斯加德後，王兄究竟是怎麼開竅的。

「THOR，我告訴你，我們是怎麼搞在一起的好了；兩年後，我在米德嘉爾特被你拎了回來，那一天晚上，我脫光衣服，拉住你的手，開始往下摸……」

Loki低沉的聲線與曖昧的表情讓THOR緊張地滿頭大汗，他害怕承認在意識的最底層埋住的那些東西，邪神卻毫不在意地將之掘出來；失去弟弟不只是失去家人的痛苦，那些按下不表的慾望與常年累積的道德感不斷拉鋸，才是讓他最難熬的部分。

Loki微笑地摸了摸THOR汗濕的額頭，這一刻威猛的雷神就像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Loki越貼越近，湊近他耳垂的時候，THOR幾乎以為弟弟就要張口咬住。

但Loki只是貼近，他的嘴唇就在THOR耳畔，卻沒有觸碰到。

「……如果你認為，我會誘惑你，那我告訴你……我會的，我的哥哥。」他的聲音相當悅耳，卻帶著一些哀傷。

「但不是對你。」他特別強調了句末的「你」這個字，然後將上身坐回原本的距離，面無表情的看著THOR。

「老實說，我們搞上的那個晚上……那時的Thor，和你比起來，改變太多了，連我都開始好奇，從我失蹤後到你再次將我帶回阿斯加德之間，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THOR無法回答，他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乏力感侵襲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