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狗王

03

Liam小Chris五歲，目前是名研究生，論文的主題跟遠東文化有關，聖誕節假期過後，他跟教授告了假，用打工存的錢到中國鄉野考察兼旅行，原想折返上海時就給哥哥打電話，繞上北京待個幾晚，然後從首都機場回國，沒想到在火車上錢包就給人扒了，裡頭的幾張卡全丟，之後就是悲慘的變賣身上的3C產品換現金。

「還好護照我擺在內衣的暗袋裡，相機綁在腰間，嘿嘿。」他沾沾自喜的清點自己剩餘的財產，笑起來傻傻的樣子很像Chris。

「真聰明，太聰明了，怎麼不學旅遊節目裡教的把現金直接縫內褲裡？這些事情，你打電話跟老媽報備了沒有？」Chris瞄了他一眼，Liam的笑容馬上就僵住，杯子湊到嘴邊就停了，金黃色的啤酒正啵啵啵地冒著泡泡。

Chris沒有回話，只是抓起一旁的手機就要解密碼鎖，他家老弟陡然站起來，壓下哥哥的手邊求饒著。

「拜託你別告訴媽，這是我第一次自己出國，如果她知道我出包的話，也會是最後一次單獨出國了。」Liam的眼角又垮了下來，Tom坐在一旁邊看著這副景況，邊想著要替Liam畫上兩只狗耳朵，這根本就是大狗教訓小狗的模樣嘛。

「你這幾天住我這裡，日常開銷不是問題，可是機票怎麼辦？」Chris板著一張臉，Tom也很想幫他畫因生氣豎起來的狗耳朵。

「我又不是不還你錢！」Liam有些委屈地嚷了起來，他的錢包在偏鄉被偷，既沒大使館可以投靠〈況且大使館一定會聯絡在澳洲的家人，他才不要〉、語言又不通〈普通話他勉強懂些，但大山裡多是鄉音極重的老人家，Liam聽沒兩句就哭了〉，連他的智慧型手機跟平板電腦因為沒人識貨，換來的錢除了夠這幾天不餓肚子、買隻便宜手機應付老媽查勤外，就連到北京的車錢也只購買得起一般火車票。

話又轉回來，票也是買黃牛票，誰教他碰上了春運。

「那你為什麼不先買好回程機票呢？到北京再來改票也不必花這麼多錢啊。」Chris還是沒好氣，在他的觀念裡這不叫瀟灑，而是脫線，從整理帳單的態勢就可以知道娶了Chris家計絕對沒有後顧之憂，他不只精明幹練，胸部還很大。

Liam支支吾吾解釋了一大堆，大意是他在FB加入了賣廉價機票的社團，什麼刷卡換旅程得來的票之類的，大概比市價便宜兩成，他匯了錢，順利地拿到去程機票，因此不疑有他，對方宣稱因劃位問題，回程時會再寄給他電子機票，可崩潰的是Liam一到上海，打電話找人要機票，才發現那人給的手機號居然停用了。

簡單來說就是被詐騙了。

Chris可能有點氣過頭，神經線過熱，現在居然當機中，傻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Liam不敢看哥哥，悶悶地用筷子夾桌上的洋芋片吃，Tom坐在兩人中間，看看沉著一張臉的室友，又看看悶不吭聲的他老弟。

「呃……我有個提議，你們想聽聽嗎？」他清了一下喉嚨，把手擺在膝蓋上，微微露出笑容看著Chris，Chris張大眼睛，鼓脹鼻孔，Tom已然習得「讀懂你室友一百種肢體語言」的最高段，那表情就是在說：「你該不會叫我出錢幫他買機票吧？那可是他自己惹出來的禍。」

「你記得我年前接下的案子嗎？世貿天階旁的千禧。」Tom沒有順著他的話柄，反而拐了個彎，繞到毫不相干的話題上。

「千禧？弄得像紫禁城的那間夜店？」聽到名字，Chris立刻有了記憶，那個客戶是羅太太介紹的，中年臃腫的女土豪，打扮的珠光寶氣，活像慈禧太后，她的店也承襲暴發戶風格，張燈結綵，皇宮似的，服務人員一律穿著旗裝，衝著她喊「親爸爸」，對客人喊「大人」、「大老爺」，不知道在演哪一齣。

Chris印象深刻啊，簽個約弄得像使節晉見一樣，可這種新鮮的cosplay式夜店也帶動了消費風潮，前陣子步步驚心跟甄嬛傳紅得一蹋糊塗時，剛好就讓間店迅速火了起來。

「是這樣的，魯總管前幾天發WeChat給我，內容是一份年節特別活動企劃。」Tom講起公事真的很有架勢，他轉過頭，看著Liam，那表情有點像面試官，Liam緊張地滑掉才夾上筷子的花生米。

「本來魯總管是要我脫的，我婉拒了，再說我也沒那身材……Liam，看來你只能出賣青春肉體了。」

魯總管是「千禧」的店經理，福福泰泰一個中年人，不高，黝黑，鼻子上一道疤，看起來很和善，員工卻私底下叫他「瘋狗魯」，聽說是關過的，激動起來會抓著人的膀子啃。

「等等等等等……什麼青春肉體？還有，為什麼他會叫你脫？」Chris大夢初醒，可是又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狀況。

「不會賣掉你老弟的，光明正大的服務業，時薪是這樣。」Tom打開他的WeChat介面，上頭是他和魯總管的對談內容。

Liam一看價錢眼睛都直了，大概工作個十天，再貼上剛剛老哥給的紅包，真的夠買張機票了，只是這麼高的時薪，不會是要關他進獅籠裡跟猛獸博鬥，或是服侍哪家有錢太太吧？

「內容合法安全嗎？這小子拿的是旅行簽證，不能工作的。」Chris到底是護著自家弟弟，有點心軟了，乾脆現在就把卡拿出來讓他刷張機票吧？

「工作簽證，魯總管那裡可以搞定，至於工作內容，的確是比較需要專業的。」Tom打量著Liam，從頭看到腳。

「你哥說你們一家子都有潛水執照，是吧？」

「……是有啦。」Liam回答地有點害怕，工作內容該不會是與鯊魚共游、或是食人魚餵食秀吧？

「別害怕，就是刷刷玻璃缸、清清珊瑚礁，我保證魚缸裡放的都是溫馴的魚類，除此之外，有時候要主持些小活動娛樂客戶。」Tom輕描淡寫地說，「但他們會要你打扮成全身上下只穿一條內褲的海神波賽頓，或是斯巴達300壯士，陪客戶照相，他們有保鑣的，不會讓你被亂摸。」

Liam的筷子掉了下來。

但這也是沒有方法中的方法，套句Chris他老爸常說的話，男子漢一人做事一人擔，丟了錢包又被詐騙，到底是自己粗心在先，年方二十四的澳洲男兒Liam，為了機票錢折腰。

事情就在Tom打了通電話給魯總管之後解決，敲定兩天之後，初三上班，可是換句話說，Liam就得一路在北京待到元宵過後了，這倒無所謂，他已經是成年了，上班的地方帶著走幾次就比較不會迷路，比較困擾的是其他的問題……比如藏在沙發夾縫、抽屜、或是地毯邊邊的潤滑劑跟保險套，還有情侶之間親熱的問題。

半個月不短，健康的壯年男子除了刻意禁慾之外，要人家連續十五天不要打手槍也很難，更何況為了把沙發「讓」給弟弟睡，Chris得假裝委屈地和室友同擠一張床……不，他是真的很委屈啊，本來他應該要毫無顧忌的在房間大床上，跟熱戀中的新情人翻雲覆雨呀！

一想到這裡，他就像洩了氣的氣球，新年的第一天就有這麼驚喜的禮物，他連哭成狗的心情都要有了，可眼下又是孤苦無依的可憐弟弟，他實在不忍心把Liam再丟去住旅館。

好吧，還有一個原因是，他怕衰毛老弟沒他看管又會被騙被扒，老媽知道次子在北京卻讓Liam少一根寒毛的話，絕對會把Chris揍的連Tom都認不出來。

講到Tom，他倒是很看得開呀，已經跟Liam規劃這天在北京要上哪玩，故宮長城是一定要的，簋街后海也不能少，頤和園、恭王府、鳥巢跟水立方……十五天夠玩了，Chris一聽到這些地點眼都直了，故宮連他都還沒去過啊，主管大人很照顧他老弟嘛。

「好了，那晚餐就去簋街吃大餐！」原本發誓年假期間不出去人擠人，要在家看DVD偶爾跟愛人啪啪啪的湯先生首先叛逃，Liam舉起雙手高喊YEAH，全然忘了自己弄丟錢包又被詐騙的事，Chris覺得心裡有點悶悶的，好像什麼東西被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