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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他很愛Frigga,真的很愛。

Frigga曾是他生命中最溫暖的一道光,那位義無反顧就將他帶回金宮撫養的女性拯救了一個瀕死的孤兒,也將Loki內心的傷痛牢牢縫了起來,將一切風雨阻隔在女人纖細的肩膀外,直到她不可違抗的丈夫將孩子自她的懷抱裡誘了出來。

如果可以,全世界Loki最不想懷疑的人就是Frigga

但證據屢屢指向這個溫柔的母親知道一切、甚至操作一切的事實。

縫死的疤痕正一點一滴被扒開,也許早在開始,Frigga就是抱著目的撫養Loki,那麼Odin,善於算計的Allfather,不可能不知曉這些事的內情,這對Aesir來講,是多大的復仇行動啊。

比起讓Loki擔任情報份子的危險工作,從小灌輸他「Jothun是敵人」的觀念反而更加恐佈,魔法師已經持著Aesir的旗幟,殺了Jothun多少人?此舉不就等同於弒父嗎?

此刻,Loki需要有個人來告訴他,這是善意的謊言或是保護自己的手段,但是既要讓他隔開惡鬥的風雨,卻又將他拋向戰場?

他疑惑了,起身開門走了出去,等到查覺自己在做什麼時,他已經下了樓梯,移動到東廂。

 

凌晨兩點,Frigga的寢室全暗。

她和Odin並不住在同一間房內,但中央有一小門直通,這是阿斯加德貴族夫妻的舊制,通常他們有各自的社交圈,也會在房中接待閨密或商討不能公開的大事,個別的隱私權是必要的,走廊的地磚映著大片落地窗之外的夜雨,一片冰冷的藍色如同墜入死寂的深海內。

這座宮殿頭裡,還藏著多少不能浮出水面的隱瞞?

 

他朝Odin房門外的保全點點頭,對方什麼也沒說就讓他進去了,Loki仍是這裡的二公子,什麼時候來看父親都很合理,更何況現在Odin的昏迷指數已經到了幾點來都不會妨礙他睡眠的程度。

Allfather雙眼緊閉,有隻眼皮底下少了球體的支撐,癟了下去,那是他十幾年前被Jothun刺客暗殺時所受的傷,子彈射進臉頰、貫穿腦部,幸運的沒有擊中要害,可是一隻眼已經保不住了,多年來他一直不肯裝上義眼,彷彿時時刻刻提醒著AesirJothun的仇恨。

Loki看了那張蒼老的臉一眼,有股泫然淚下的衝動,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何而哭,也許是被摯愛的人背叛所得的苦楚太痛了,也許是他害怕打從一開始到最後,從來沒有任何人愛過他。

他擦了擦眼淚,支退左右的看護,這個動作看在護士眼裡恐怕會認為真是個孝順的孩子,但他們不會知道,Loki的眼淚是為了自己而流。

室內只剩下他和病榻上的Allfather,雖然有監視器,卻只是對準病床和出口的方向,通往Frigga房間的那道門是視覺的死角;Loki撤離鏡頭,脫下身上的外套,將沙發上的抱枕直放,掛上外套,從監視器裡看恰巧是個人型倒影,警衛怎麼看都只會覺得Loki還待在Odin房裡沉思。

他扭了扭小門的喇叭鎖,果然從另一側鎖住了,但一般的鎖是無法關住魔法師的,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截細鐵絲,三兩下就開了門,閃身進入Frigga房內。

 

Frigga已經睡了,近來OdinThor的事讓她累垮,她聽從家庭醫生的建議,開始使用微量的藥物助眠,所以睡得非常沉。

Loki小時候常到母親房間遊玩,Frigga隨他們滿屋子亂跳,甚至允許Thor套著高跟鞋走來走去或拿口紅畫SifLoki的臉,但只有一個地方是不允許接近的,床頭側的小梳妝台,底下有個櫃子,Loki知道裡頭放著些什麼,Frigga的相簿,家人聚餐或出遊時,這位細心的女主人都會將照片洗出來,好好的放進相本中保存,他親眼看見多次母親將新的相冊放入。

年紀再大一點,Loki明白了一些事,也許母親禁止他們翻找她的相片櫃是因為裡面有些珍藏的回憶,也許是舊情人的情書或照片,才會害怕家人揭她的底──羅曼史小說都這樣寫的。

可是現在Loki的直覺告訴自己,那口櫃子裡肯定藏著與Marliyn相關的事物,Frigga最不願被提起的秘密。

櫃子沒有上鎖,或許她已經篤定孩子已放棄對這裡的好奇心,有點久沒有開了,金屬合頁咿呀一聲,這點聲響無法驚動Frigga,她不是安眠藥上癮的人,一天只服半顆就足以一覺到天明。

唉,久病成良醫,母親吃的藥種類跟劑量會造成什麼效果Loki很清楚,前些日子家庭醫生才搖搖頭說怎麼連夫人都要開始吃藥。

Frigga的相簿整理得很整齊,按照年份排列,Loki很輕易的找到上頭標註1979-1984的那幾本,當他抽出防潮用的塑膠盒時,掉下了幾封信件。

屋內很暗,還好走道上的壁燈是開著的,他帶著信件移動到燈下,就著微弱的光源想看清楚,拆了第一封,果然是Marliyn寫給Frigga的信件,內容大部分是些報告自己的生活的狀況,看前後文應是在第一次革命後重回埃達華姆時。

Marliyn附上一張她表演時的照片,背後用簽字筆寫著「庸脂俗粉」,雖是老照片了,但因為是正片沖洗的,比起Forseti提供的翻拍照片都還要清楚,Loki忍不住輕撫Marliyn的眉眼及蓬鬆的黑髮,冷不防,背後傳來一陣布料磨擦的聲響。

 

「這一天還是來了,我知道無法避免。」Frigga穿著睡衣站在Loki身後,身影模糊,「你想要知道什麼嗎?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Loki回頭看了她一眼,金色捲髮在黑暗中還是反射著與生俱來的光澤,Frigga直挺挺站在床沿,看不到她臉上表情。

「你們一開始就知道我是Laufey的骨肉。」

「是的。」

「那麼,AesirJothun,是不是敵人?」

「是的,我無法反駁。」

她的回答聽起來異常冷靜。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放任我在垃圾城餓死爛死?給我自以為是的愛、給我一廂情願的親情,結果到頭來……這算什麼?你們訓練我去殺親生父親?」Loki的聲音微微激動了起來,一疊信件沿著他垂下的手滑落,更多的照片掉了出來。

「你們還瞞了什麼?我親生母親的死?莫朗事件跟Odin家有沒有關係?」

地板上MarliynFrigga的身影並肩笑著,美麗的笑容彷彿哀悼回不去的青春。

Firgga走到亮光處,她的臉上已爬滿了淚痕,作為Odin家的女主人,在壓抑情緒方面頗為擅長,這是極少數她容許自己在孩子面前哭。

「我對Marliyn十分愧疚,她的死是我間接造成的,我不曉得你已經查證了多少,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希望你能諒解這點。」她深吸了一口氣,讓語調和緩下來,「Jothun的人抓走了Thor,用他來交換Marliyn的下落,我無從選擇……

……為什麼?為什麼?我多希望你告訴我,這一切都跟你沒關係……」他搖著頭喃喃自語,幾乎要軟下身來,……所以你……所以你把領養我……當做取走她生命的補償?」

「不全是這樣的,你聽我說,早在你剛誕生不久時,Jothun就找上Marliyn追查孩子的下落,他們幾乎要將她逼瘋!她只好把孩子偷偷託給我,讓我交給一個回鄉的老姑媽養,接著她在莫朗事件中被殺,二次革命爆發……等到我有餘裕去找孩子的下落時,Marliyn的老姑媽已經死了,而這個孩子不知去向!然而我開始找你找你找了四年……

Frigga伸出手想撫摸Loki的臉,卻被他給閃避開來。

「你跳過了重要階段,為了救你親生兒子,拿我生母的命來換!」

……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懂,Jothun是不可能接納你的,他們千方百計要殺掉你和Marliyn,她只是做了天下母親都會做的選擇,保護無辜的孩子……Frigga幾乎泣不成聲。

「殺我?一個私生子,究竟能給他們帶來多大的威脅?」Loki咆哮大吼,爭吵聲已經引來外頭的警衛,他們正試圖破門而入。

……因為Marilyn……MarilynLaufey同父異母的妹妹……你是……不被允許出生的孩子……Frigga跪了下來,雙手掩住了臉。

Loki渾身僵直,他感覺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冰水,身體裡面有什麼被抽離開來了,不很痛,巨大的空洞感佔據了他的昏昏沉沉的頭。

他看著那些警衛衝進來卻不知該不該擒住他,他看著Frigga突然從床沿取出手槍,將槍口對準她自己的太陽穴。

一切都像按了慢速播放鍵。

……Loki,我不會允許你離開這裡去外頭讓Jothun捉拿,要是你現在想走,我會一槍轟掉自己腦袋。」她說得斬釘截鐵,與方才崩潰的景況判若兩人。

「原本,我在Marliyn死後也想一走了之,罪惡感每天都折磨著我,但是我知道自己要活下來,Thor需要媽媽,而且,我也還沒找到Marliyn的兒子並照顧他,這是我到斷氣之前都必須要的贖罪,良心的懲罰。」

Loki不敢輕舉妄動,他知道Frigga必然會扣下扳機。

「叫Sif過來。」她的手還是沒有移動,死死抵住腦袋,「叫她帶Loki回他的房間,沒收所有魔法師的武器、道具及通訊器材,派人看守,不准任何人接近。」

 

金宮是一座囚籠,無論扼殺的自由屬於肉身或意志。

Loki雙手銬著坐在自己的床上,一群人在他身旁走動,搬走了他的電腦、手機、變裝的裝備以及房內所有的現金,只剩花了六十萬歐元買下的資料廢紙似的放在床頭,那是一個潘朵拉的盒子,Frigga下意識認為打開了它就會被罪惡感吞噬。

他不心疼那些,再怎麼調查都沒有意義了,他原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裡,甚至不該出生。

與生俱來的孱弱,近親結合的佐證。

Marliyn在書中沒有提到這些,顯然一開始她也不曉得,愛昏頭的人最容易瘋狂,所以她在知道自己和Laufey的真實關係前,儘管背上情婦的罵名也要將孩子生下;Loki回憶書中的那一段,生母對於他的存在非常複雜,那是愛情的結晶,也是罪行的具體,無論是以上何者,Marliyn到最後一刻仍惦念著孩子的安危。

Laufey的姊姊來找她,告訴她可怕的事實,Marliyn是無辜的受害者,壓根不知道自己與情人居然是血親,命運之輪狠狠將她輾碎,在對抗痛楚時她仍能清醒,一點一點將這些事透過神父紀錄下來。

亞當與夏娃的神話是幸與不幸,為了實踐愛情與信任,亞當吃下了妻子摘下的禁果,永遠被逐出伊甸;神用荊棘與火焰封死了人類返回神域的路,男人與和從他肋骨生出、具有同樣血液的女人將永遠留在混濁的塵世,仰望無法再觸摸的天堂。

 

「失禮了,二少爺。」一名警衛解下Loki的手銬,身後還跟著五位持槍的保全;每個門口及庭院都有人守著,就算是大名鼎鼎的魔法師,插翅也難飛。

「請您在房裡待到夫人命令解除為止,如果您想要逃走,我們獲准對您的手和腳開槍。」

他們謹慎地關上房門,從外頭反鎖,不愧是金宮的安全人員,作的滴水不漏,連尖銳物跟鈍器都被搬走,除非將窗子打破,用碎玻璃當武器,但那不可能,一打破就會驚動一樓的警衛,他們甚至將狼犬都放了出來。

 

告訴我一個還能說服自己留下來的理由?

Loki自問,真的一點都不剩了,當他發現自己從來就不曾擁有。

奇怪的是以往胸口悶痛卻沒有發作,心臟在此刻跳的異常平穩,真是諷刺至極。

Thor不在吧?如果他在,這齣鬧劇肯定更亂,讓他看到自己最狼狽的樣子,藉由親愛母親的口中知道自己是兄妹亂倫生下的小孩,也難怪乎他對Thor的糾纏不清了,這是遺傳,或是Marliyn的詛咒?

Odin知道、Frigga知道,Sif……甚至這座大宅的部分傭人們都已經知道他和Thor骯髒又病態的關係,現在想起來,也許Odin夫婦是出自於心虛,才不去阻止獨生子的墮落──反正生不出小孩,Odin家的血統不會被弄髒的。

Thor只要負責和伯爵千金結婚,生下孩子,繼續跟Loki亂搞,也是沒關係的,可是問題是Thor已經抽身了,他厭倦了荒誕、厭倦了對Aesir繼承者來說只是洩慾用的軀體;而自己?當家族再也不需要他時,幫助狩獵惡狼的鷹或犬,就被磨掉爪子、拔掉利牙,丟到黑黝黝的籠子裡。

這就是他對Aesir忠心耿耿二十餘年的下場啊。

然而這並非最痛苦的部分,最教他無法承受的是過往的美好回憶。

Loki以為自己的根在這裡,以為得到了真實的愛,以為找到了一個隨時可供休憩的港。

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

他乾笑兩聲,淚也流不出來了,這時房門無聲地被打開,Sif沒有表情的走了進來。

「太好了,我的姊姊。」Loki加重了語尾。

「你不必那樣說話。時間不多了,我是來幫你逃走的。」Sif壓低聲音,伸手將外套口袋裡的東西一股腦倒出來。

……你違抗母親的命令?」Loki有點訝異,Sif對於任務一向恪盡職守,他們很不對盤,但是在執行工作上卻互補得天衣無縫。

「我是你的話,我也不會想留在這裡,但我不能走,不能丟下媽。」口袋沒裝多少東西,一串鑰匙,一疊美金,一把M9手槍及一些子彈。

「監視器被我關掉了,我換上了三十分鐘前的帶子,他們會認為你還在房內,跟我來!」

她拉著Loki的手,輕手輕腳的往外跑,門口及長廊的警衛全都像睡著了一樣癱在地上,一看就知道是女武神的傑作。

Sif打開一樓走廊上的某扇暗門,許多老宅子都會有這設計,一條通道幾里外的秘道,她先將Loki塞了進去,自己也跟著進入,關上門,走廊又恢復了原狀。

地道很暗,Sif拿起手機照明,金宮裡這樣的入口就有五條之多,就算發現他們逃走了,一時之間也很難找到正確的通道。

「沿著這條路走,機車已經停在出口,鑰匙是最大的這支,你走吧。」Sif嘆了一口氣,咬了咬下嘴唇。

「我逃走了,那你怎麼辦?」

「我會回到你的房間吞下藥,說是你弄暈了我,然後搶了我的槍逃走,放心,媽跟Thor都不會找我麻煩的。」

……為什麼幫我?」

……別問我啦,我也不曉得!」Sif突然有點惱羞,音量大了起來,她差點忘了上方土地仍有狼犬巡邏,懊惱地敲了自己的頭一計。

……我只是覺得好難過,我不是你,我都這麼難過了……雖然我們動不動就吵架,但你還是我的弟弟。你離開這裡一陣子吧,安定下來以後,希望你至少會給我們你還活著的消息,我真的怕媽傷心過度……」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唉,還有Thor,他知道是我放走你的話,他會掐死我。」

Thor?他會在意我存不存在嗎?」Loki自嘲地冷笑一聲,繼續往前走。

……我倒覺得他是個英雄,只是蠢了點,有時候對抗傳統跟體制需要的就是那股傻勁。」

走了一段時間,地道裡的蜘蛛網越來越多,Sif拉起外套上的帽子蓋住頭,讓塵埃不弄髒她的髮和皮膚。

「給他時間吧,Loki,等真正的改革完成後,Thor會需要你。」

……他需要我?省省吧,Aesir不缺刺客的,我已退休了,他親手解職的。」

……不,不是那種需要……你記得五年前,那個長得跟你點像,負責園藝的男孩嗎?」Sif遲疑了一下,似乎考慮要不要將這件事說出來。

「突然考上大學離職的那個?」Loki對那男孩有印象,他的背影的確很像十七、八歲時的自己。

「那不是實情,真正的實情是,媽塞給他一大筆錢,還幫他買了大學的入學憑證,讓他出國念書,講難聽一點,那是封口費。」

……封口費?」Loki和宅邸裡的傭人們很疏離,自然不會去追查背後的原因。

Sif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悠悠說,「是Thor醉了,摟著人家哭的一蹋糊塗,你知道他說了什麼嗎?」

Loki瞇起了雙眼。

「他說他愛你,Thor是愛你的,Loki,只是你們一直選擇忽視這一塊……然後,媽知道了,只好讓那男孩出國,不能留他在國內鬧出什麼事件。」

 

Loki睜大了雙眼,然後又閉了起來。

再度睜開的時候,原本的憂傷已經被冷然取代。

這個話題之後他倆沒有任何對話了,在黑暗中行進了將近十分鐘,終於看到了通往地面上的閘門。

「我走了。」他掂了掂Sif給他的鑰匙、手槍及現金,彷彿人生裡最真實的只剩下這三樣東西。

Loki,我拜託你別對Aesir復仇。」Sif猛然拉住他的肩膀,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盯著他看。

「承諾我,拜託。」

「我不會的。」Loki的回答輕描淡寫,「我只會離開這裡而已。」

……保重。」Sif從後方緊緊摟住Loki,一抹悲涼的笑顏幾乎難以察覺,她和Loki一樣,都是被領養的孤兒,可是Sif的父親是Odin的舊部,母親改嫁後不要這拖油瓶,才讓Frigga收養,雖然也想遠離這樣的命運,可是Odin家對她恩情極重,她實在不忍心。

「車上裝了干擾器,他們要花一小時的時間才能解除設定,你快走吧。」

「再見了,姊姊。」Loki回過頭來,看了Sif最後一眼。

 

雨已經停了,東方微微透出曙光。    

破曉象徵的是黑夜的結束,然而對於生命中的光已經黯淡的人來講,卻只是無意義的循環。

Loki用最快的速度在山路上行駛,將金宮和不復存在的荊棘叢拋在腦後,Sif幫他拖延了一些時間,得在追兵到來之前趕快逃走,車燈是開不得的,開了等於是指引自己的位置,好在這條路他太熟了,路況一清二楚,在雨天打滑及視線不良的情況他仍能穩穩控車。

再轉最後一個彎時,他和那台墨綠色的老Bentley擦身而過,車上的人看了他一眼,踩住剎車,但Loki卻是直催油門,加速往山丘下方飆去。

……Loki?」雖然騎士戴著全罩式安全帽,Thor仍能清楚辨認出弟弟的背影。他不解地搖下車窗喊了一聲,這傢伙,這麼早急著出門作什麼?

然而當時的他並不知道,失之交臂的錯過,換來的代價竟是無比巨大。

 

Thor駛入更接近建築體的範圍時,四頭狼犬圍著他的車瘋狂吠叫,警衛確認來者身分後,斥退狗群,幫Thor開了車庫的門。

「發生了什麼事?」隱約感覺不對勁,他從車窗裡探出半個頭,問。

……這是夫人吩咐的巡囉。」警衛回覆地輕描淡寫。

Thor搖了搖頭,大清早的狗吠成這樣,吵都吵死了,儘管大宅外部看起來還算風平浪靜,但心裡的不安卻像漣漪般擴散開來,這跟Loki的離開有關係嗎?可是整條山道上除了Loki之外沒有別人,無論是他追擊別人、或被別人追擊,都不太可能。

他狐疑地將車停妥,那裡竟也有兩個保全看守,Thor沒多問,可是步入西廂的路程逐漸證明了直覺,橫臥在地上的人員沒有受到傷害,卻睡的不醒人事,在通往二樓的階梯前,他遇見了神色倉皇、正要上樓的Sif

……妳為什麼全身都是蜘蛛網?去了哪裡?」

Sif沒有回他,冷哼一聲,將外袍脫了下來,砸在地上。

「我才想問你,你的手機打了整夜,為什麼都不通?上哪裡逍遙了?你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語氣有些激動,眼眶微紅且溼潤,Thor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看起來沒有任何異狀;Sif一把將手機搶過來,端詳兩秒,用微微發抖的聲音說,「……手機收訊被屏蔽了……

Jothun幹的?他們入侵金宮了嗎?」Thor的音量也大了起來,一把抓住Sif的手腕。     

「憑什麼你們什麼壞的事全推給Jothun?換成Jothun,一定也把破事推給Aesir,這樣惡鬥的意義何在?」Sif甩開他,聲淚俱下的吼著,「你口口聲聲說要改革,要讓阿斯加德的政治上正軌,骨子裡還是認為對手邪惡又下等!你解除了互相挖掘對方痛處的情資工作,但是有沒有想過,我們收手了,但Jothun依然會在暗處潛伏並且咬上Aesir一口?到時候我們有能力招架嗎?」

「所以這是Jothun幹的?」Thor依舊重複著那句話,幾乎是咆哮,「……原來Loki剛剛是去求援……那些警衛全被買通了,所以看到我才……可惡!我要他們付出代價!」ThorSif手上搶回已經被動了手腳的電話,氣憤地將它摔了出去,螢幕裂成了蛛網般的形狀,破碎的身影變成了好幾個,映在面板上,他轉身要往屋外衝,Sif卻重重往他後膝蓋窩踹了一腳,Thor瞬間軟下身去。

「夠了Thor!不是Jothun!」Sif粗魯地拎起他的領子,不斷滴落的眼淚沿著下顎滴在Thor臉上,她的嗓子有點啞,換氣過度的啜泣讓語詞全都黏在一起,Thor過了一會才解讀出那句令他僵直的話。

……Loki走了!他不會回來了!」

……Loki?不可能啊……我剛剛才遇見他……媽呢?媽媽呢?」他用力的搖晃Sif的肩膀,她淚眼婆娑,卻露出一絲難以理解的笑容。

ThorAesir虧欠他……不只是AesirAllfather和媽媽,都是殺掉他的心的兇手……

Sif說得沒錯。」Frigga一臉倦容,臉上的淚跡未乾,從走廊的暗處現身。

……妳們……媽?這是……怎麼回事?」Thor聲音乾澀,吃力地擠出問句。

 

***

Sif沒有受到任何懲罰,Frigga明瞭錯並不在她。

Thor聽完了一切,腦子混亂的幾乎要爆炸,不只是Loki,父母也對他和Sif一視同仁的隱藏了MarliynLaufey的秘密,有時候說謊是為了保護當局者,但是一但事實被揭露了,大部分便被曲解成惡意的存心。

將仇家的孩子抓來自己養,然後派他去捅自己的親生爸爸一刀,天底下大概沒有更殘忍的事情了。

Allfather當初並不想這樣……但是他轉念一想,用統一的價值觀教導所有的孩子,才能讓他對Laufey的孩子心無芥蒂,也是他要將Loki視如己出的證明,他是個自私又失敗的父親,我不該贊同他這樣,但是我了解,如果Odin不說服自己以這種心態來忽視Loki的血統,恐怕當時我無法留下他。」Frigga嘆了一口氣,窗外天光大亮,難得停止了降雨,但天氣一如往常的陰沉。

「你知道女人不該管太多事……但我管太多了,Thor,這是我害死Marliyn的報應。」

Thor沒有回答,有那麼一瞬間,他陷入思考。

命運的安排極其可怕,一國之母的Frigga、甚至威能如Odin,都企圖與它作對過,最後的下場令人不忍卒睹;那麼自己呢?從小在嬌生慣養、受盡保護之下長大的自己,縱身跳入現實洶湧的激流,是不是也會慘遭滅頂?

燒了荊棘叢、解除Aesir持續對Jothun的情資攻訐後他作了一些事情。

昨夜Jane帶著他,徹夜與Forster公爵相談,他的誠意打動了老貴族,公爵不但同意解除這門政治婚約,也答應了加入Aesir,替自己的女兒助選。

Jane笑得燦爛無比,比出席一場任何宴會都來的美,Thor知道她是一頭雌鷹,她的領域在天空,而不是羽毛豐美的金絲雀,不該和關著她的禮教囚籠,淪為大宅之中的裝飾。

如果能放她自由,Thor自己同樣的也享受的那份自由,也許有一天,等彼此都認定對方是這輩子真正棲所了,那樣的結合才有意義。

Loki顯然與Jane不同。

Thor想起那雙埋了千言萬語的綠眼睛,有那麼多苦,他都選擇一聲不吭,咬著牙撐下來。

這個世界對Loki太不公平,他在Marliyn糾結的愛與罪惡感中誕生,又被生父的家族視為醜聞而追殺,撐過了貧窮與疾病的苦,卻在Odin自以為的價值觀和Frigga的補償心態裡長大,到此為止的人生,到底有多少部分是出自於他的自願?

Thor想起Loki的毎一個笑靨,微彎的眉眼之間總是有一團恍惚,像是化不去的霧,當他們擁抱、藉由肉體相互取悅,無法說出口的實話藏在模糊的表情後,日積月累,而後越堆越厚,成就一堵透明的壁壘擋在兩個人之間。

他們始終看得見彼此,卻又無法觸碰。

Loki不會吐露自己的心事,從來不喊痛,也不要求,而Thor姑息地假裝粗枝大葉,拒絕釐清兄弟倆之間過於複雜的問題,如同兩尾鬥魚隔著透明玻璃親吻、挑釁,炫耀詭麗的尾鰭,不敢背向對方顯露出傷痕累累的弱點,深怕玻璃拿開的那一天,就是要將對方殺死的日子。

最後Loki從魚缸裡逃開了,離開了曾經賴以為生的水,他想要以犧牲自己的方式,避免和Thor決一死戰。

 

……不行……親愛的Loki,你不能逃……我還有事情要向你說清楚,請你諒解,在這一刻我還是無法尊重你的自由意志。

 

Thor揉了揉雙眼與眉心接合處的凹陷處,整整兩天一夜沒睡了,現在的他死撐著精神,安慰著傷心的母親。

「媽,我們都先去休息吧,睡一覺起來,我會跟Sif好好商量,妳那裡有助眠劑嗎?給我一顆吧。」他睜開滿是血絲的眼,儘管還有人要找,但Thor明白缺少一顆清楚的腦袋無法辦任何事。

「你沒有用藥的習慣,一顆太重了。」Frigga搖搖頭。

「我需要熟睡,請讓我什麼都別想得睡一覺。」Thor篤定的說,「然後,我會把Loki找回來。」

 

***

Thor並沒有睡,那是他哄Frigga的手段。

他假意已服下藥物,讓母親去休息,自己則來到了Sif的房間──因為放走Loki,她現在正遭到軟禁。

Sif一隻手夾著菸,自顧自翻閱著手裡的書,Thor沒講話,她也沒有,空氣凝滯在兩人之間,持續了好一陣子;後來,當然是Thor主動開口說話。

「我是來尋求妳的幫助。」

Sif噴了一口菸,冷笑兩聲。

「我覺得他走了挺好的,比起活在都是謊言的世界……抱歉,我沒有說你也騙了他,但是你對待我們──尤其是Loki的態度,本身就是一種欺瞞,是不是呢?你的IQ可真高,EQ更是了得。」

她的言詞換來Thor的沉默,Sif本來以為這個獨裁的白癡會嚴正反駁,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盯著桌面,嘴角下垂著,看起來像個委屈的孩子。

……我不是什麼都不知道或是什麼都不想思考……而是有些事我被要求還不能向你們坦承。」

「噢,是是是,你又有理由了,大少爺。」Sif翻了個白眼,「如果我是他,我會離開這裡、離開一切,走得越遠越好,到一個連阿斯加德的新聞也看不到的地方……也許是地球的另一端,這樣可以不必再接觸傷我心的混帳了,哈哈。」

Loki……我不認為他已經不在埃達華姆,依據他的個性,應該正在籌畫著出境。」

「喔?既然你這麼了解他,怎麼不在他走之前作些能挽回他的事?你又為何篤定我一定會幫你?」Sif冷冷地說。

「你知道我和Loki的那些事,我是指,我們有時候上床的那件事,在普遍的觀念裡,我以為他也不想這樣被我糟蹋。他從小就很順從我、順從這個家庭,如果他有選擇的話……Thor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影擋在窗前,被火焚燒的山丘遮去了大半。

「你們的那些風流韻事我沒興趣,但我不認為Loki是小媳婦類型的人,在我看來你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偏偏兩個都不肯說實話,這不是犯賤是什麼?」Sif將抽的極短的菸蒂捻熄。

 

罵得好。

Thor曾以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沒想到,現實還是狠狠搧了驕傲的蠢蛋一巴掌。

Loki離開了,帶著幾乎碎成千百片的心,也許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是難堪的身世,但Thor刻意保持距離的態度也難辭其咎。

曾經他們無話不談、一起學習、遊玩、作任何事,以為對方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後來青春期弔詭的降臨,被賀爾蒙支配的大腦將兄弟間依賴扶持的景況判定為保護及佔有慾的強化;一開始,Thor認為不過是只是短暫的沉溺,或者是對「性」這檔事的好奇,畢竟在兩個人都還小的時候,親吻及身體上的接觸都是很平常的事,可是當不再天真的心智逐漸失控,終於導致了走火的局面。

Thor而言,他和Loki的情感是真實的,但終究不被允許現見於世,牽扯越久只是讓傷口越扯越大,難以痊癒,而他們兩人倒是十分一致的將「不說破也不停止」這種態度當作麻醉劑,直到Odin倒下,Thor終於要接掌Aesir時,才發現那些消極面對的念頭已經成了壞死的疽。

他以為Loki或許想痛快的斬斷這一些,自由的與其它人戀愛、自由的與其它人生活,而不是因循要不得的習慣,只是鎖在自己的身邊。

他想聽Loki的答案,必須要聽Loki的答案,等到弟弟親口說了,到時候要Thor死心或是繼續與他在暗無天日裡行走,他都會答應Loki所有的要求。

 

Sif,你說的對。」Thor抿了抿嘴唇,彷彿思考許久,用些微顫抖的嗓音背對著Sif

「我是個糟糕透頂的人,但是求求你幫我……我必須找到他,向他道歉並讓他有機會選擇──離開或是留下。」

「這是你求人的態度?你懂不懂禮貌?」Sif不屑地笑了出來。

Thor僵住半秒,然後緩緩的轉過身,眼淚像斷線似的從海水藍的眼睛裡掉出來,「如果你想看我哭了的醜臉的話……我等一下鼻子會紅,還會流鼻涕。」

……省省吧Mr.Odinson,你一蹋糊塗的醜臉我小時候看多了……說吧,你要我怎麼幫你?」Sif衩著雙手也站起身。

「這點時間還不足以讓他逃到國外……告訴我,你給了他什麼東西?」

「一萬美元、一把M9跟子彈,還有機車鑰匙,但都沒有發信器在上面。」

「這就成了,那些錢是哪裡來的?」

「我的存款,當然是從我的保險櫃。」

Aesir不是有一套追蹤鈔票流水號的軟體嗎?」Thor走到放著保險箱的櫥櫃,敲了兩下。

Sif恍然大悟,「啊」了一聲,大宅房裡的保險箱是特別訂做的型號,凡是存入的物品都會經過掃描建檔,有些類似存款機,開箱取出時也一樣會有這些手續,雖然比較費時,但能確保財物存取的正當性,現金的建檔部分,必然留下了流水編號。

「向警局調監視器記錄,追蹤機車車牌,然後把這一百張美鈔的編號輸入過濾……他現在一定會花到錢,託政府課重稅的福,埃達華姆幾乎到哪裡都會開發票,哪怕他買機票、住旅館、易容的用具甚至只是買盒菸……至少可以找到他消費的痕跡。」

……你不笨嘛,我以為你狀況外,結果知道得還挺多的。」Sif啟動保險箱上的微電腦,將隨身碟插進usb接頭,存取記錄,然後執行流水號掃描的系統,不間斷地讀取昨夜Loki逃脫後至今的消費紀錄,並且持續更新。

「但是我還是必須提醒你Thor,別想得太天真,你沒有實戰的經驗,要玩大筆的恐怕也只是給Jothun當配菜……況且,你有過跟黑道周旋的經驗嗎?」

「所以我才需要你,全世界最好的妹妹。」他拍了拍Sif肩頭,「阿斯加德的女武神值得信賴。」

「說的像廣告詞一樣……噢,有了,凌晨六點他在市郊的加油站加油,30秒後會有衛星定位圖。」Sif注視著電腦螢幕,「長的像頭熊,腦子也不是肌肉全塞住,我都忘了之前我也是用個系統絆了Mombasa很大一跤。」

「我在美國、在澳洲可是都有練身體。」Thor還在哭,但情緒平靜了許多,他揉了揉已經紅起來的鼻頭阻止鼻水往下倒,然後說,「我其實一直沒有告訴你……也被要求現階段不能告訴任何人……我在美國加入了神盾局,雖然不是探員但是有點合作關係,嗯你知道的,我需要幫助時,其實可以找他們支援。」

……神盾局……What the……Fuck!」Sif誇張得睜大眼睛,但她的表情明顯是欣喜的。

具體來說神盾局並不屬於美國,它獨立在體制之外,遵從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理事會的命令,凡是加入的會員國都有義務協助神盾局在軍需、情報或人事上的支援,等同的,當這些會員國遭受恐怖威脅或國家安全危急時,便可以要求神盾局介入。

世界上有70%的軍事資金為北約所掌控,傳聞有20%就撥給了神盾局。

Thor赴美念書期間,暗中向神盾局提出申請,希望自己掌管Aesir後能成為北約的會員國,他尚未向Odin提起,畢竟父親還活在家族掌控的舊時代,但年輕的愣頭青卻天真的認為,想要讓阿斯加德躋身已開發國家,就必須讓國際介入。

這不是魯莽的想法,也不只Thor有過這個念頭,古國深受窮兵黷武之害已久,此舉並非引入外力干涉國家內政,而是希望改善政黨與黑道、富商勾結的情況,雖然這些情況普遍充斥在大部分的國家,但這裡的比例卻偏重的可怕。

阿斯加德擁有豐富的石油礦藏,外海油田的開採權十分吸引人,神盾局自然非常歡迎,對於這個未來接班人禮遇有加;待在美國的時候Thor斷斷續續的在神盾局的分部出入,起初抱著排遣無聊的性質接受了武術訓練,後來卻漸漸打出了心得:他不是情資人員的料,卻很能打,這位大少爺絕對有成為傭兵的資格,不過從來沒讓人知道就是了,神盾局與他的約定建立在Thor當家的Aesir蟬聯國會最大檔的前提之下,在此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回國的同時我接到神盾局的通知,恐怖分子冰人也看準Allfather倒下、局勢混亂時回國,他是Laufey的私生子,回來不只是為Jothun效力,也是為了繼承舖路。」Thor嘆了一口氣,「Laufey正室所生的兒子已經死了,在Aesir換人領導的時候,Jothun也會考慮後繼的問題,神盾局希望我能夠藉機逮住他,這分通緝令是秘密的,不能洩漏出去……冰人嗜殺成性,十分危險,所以我才在他與Loki接觸後要你們收手……

「結果你因為年底大選和冰人的事兩頭燒,倒是沒有查到Loki的身上,唉,他和神盾局通緝的對象,竟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Sif一邊看著螢幕,更多的消費資料跳了出來。

「所以你覺得冰人會對Loki下手?」

「可能性很大。」Thor點點頭。

……先不說這個了,你看看這些資料,他回到了下城區……但只是遛噠,買些吃的、家庭成藥,我覺得Loki故意留了線索給我們,讓我們知道他大概在哪一區,他比我更厲害,怎麼可能沒想到我們會追蹤這套系統?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他投宿任何旅館的紀錄。」Sif指了指分析完成的地圖。

「呃,你知道他的人脈嗎?比如情報下線或是合作對象等等……噢對了,我還要一份Mombasa的幹部名單,半大不小的那種幹部,要附照片……

「我知道你急著找他,Thor。」Sif轉過身來,「但你實在應該先睡一下,睡個兩小時也好,你氣色糟的像三天沒睡。」

「三天沒睡……好吧,也差不多。」Thor搔了搔頭髮,Sif抓過一條薄被丟向他。

「去沙發上睡吧,我知道你不會離開我房間,一有消息我會叫你……你要走到哪裡?是沙發!」Sif翻了翻白眼,朝往大床移動的Thor吼。

「是我哥也一樣,男人不準上我的床!去睡沙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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