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狗王

24

「起床了，兄弟，你必須看看這個。」微涼的指腹拍著Thor的臉頰，力道很適中，剛好掐在痛與不痛之間，他一張開眼，Loki的臉就出現在眼前───那張阿斯加德人的臉。

「你看，我的骨頭，痊癒了。」他上身隨手拿了件Thor的衣物披著，徑直拉起哥哥的手往受傷的右肩摸，原本應該被鹿角怪咬碎的部分完好如初，連那些尖牙咬穿的撕裂傷都只剩下暗紅色的疤。

「……噢，這真是……」Thor瞇起眼睛，讚嘆地搖了搖頭，號稱九界最先進的阿斯加德醫療室都不見得有如此神速，他下意識動了動自己的右手，還痛，雖然好了不少，但骨頭絕對沒長全，怎麼這次體弱的弟弟反而復原的這麼快？

「…那兩隻狗呢？」突然Thor想到什麼，四處張望。

「我想在我背上吧？有嗎？」Loki側轉身，拉起布料露出肩胛骨，雙頭狼的烙印猙獰地印在宛如沙丘的稜線上。

Thor點點頭，「我想你好得這麼快，會不會跟牠們…或是，父王的力量有關？」

他吸了一口氣，即使旁邊還燃著火，不過鐵森林的早晨還真清冷，昨夜，要不是摟著一團火睡……

不對，居然是弟弟叫醒他的？這代表他睡得不醒人事？

……這太丟臉了，以往激情過後都是自己先醒來，仗著體力好上Loki許多……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Loki移動到他正前方坐下，臉貼得極近。

「…呃…唔…有、當然有……」Thor對上那雙綠色的眼睛，突然覺得醒了，「你變回平常的樣子了，什麼時候？」

「醒了就這樣了。」Loki聳聳肩，一副早已習慣兄長分神的樣子，把剛剛說過的話再講一遍：「我們要去華納海姆。」

「華納海姆？那裡可是隔了霧之海峽啊。」Thor皺眉。

「…你剛才果然沒聽我說話。」Loki無奈地看著他，嘆了一口氣，「我說，如果我們往西北方行進，穿過下一個隘口，正是海峽最窄的地方；我們非去搬救兵不可，米德加爾特與約頓海姆多的只是要找我算帳的人，評估了一下，只剩下華納海姆可以去，而那裏也正好有我要找的幫手。」

「我真高興你沒有背棄你的王國。」Thor拍拍他，讚賞地說，「我的好魔法師，你真厲害，告訴我，這些知識是哪來的…我是說，你怎麼知道鐵森林的地圖？」

「……十四歲時的地理課，我跟你一起上的。」Loki睜著一雙大眼睛，無辜地看著哥哥。

「……還有，沒有什麼背棄不背棄，我本來就不是阿斯加德人……我是為了救母后。」沉默了數秒，Loki抿了抿嘴唇，別過頭去。

「別這麼說，就沒有那麼一點，是為了我嗎？弟弟？」Thor拉住他的手，Loki促狹一笑，沒有回答。

雪已經停了，但惡名昭彰的鐵森林還是透著一股陰森，失去雙頭狼的庇護雖然不致於危險，但難以放鬆警戒，無法好好休息，苦的是Loki現下不知道該如何喚出牠們來。

他感覺力量恢復了許多，即使Odin宣稱收回了邪神的力量，但屬於約頓海姆的那一部分，正逐漸覺醒。

也許Odin派人幫他上藥時動了什麼手腳，但全知的眾神之父究竟打什麼算盤？宣示對養子的愛還是測試他的忠誠心？

即使Thor當初被父神扔到米德加爾特，正直的阿薩神族後裔也沒有幹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反倒是自己，成了幾乎毀了兩個世界的大魔頭。

對於已經被印上叛徒記號的罪人，Loki在阿斯加德早已沒有立足之地，要是妄想他能夠戴罪立功，然後被所有的人民所擁護，畢竟不可能了，Odin深知這一點，他的獨眼看得比誰都清楚。

當前他虛弱非常，甚至比上次進入深眠時更嚴重，Loki不知道此刻Odin是不是還醒著，但他可以確定，意氣勃發的神王再也管不動了，當他的兒子出走或是被流放、神后又陷於囹圄，那麼，對某些潛伏已久的野心家而言，奪權是自然而然的事。

他又想起Frigg將權杖交給自己的時候。

那是他這輩子拿過，第三沉重的東西。

其他列於前的兩項，一是真實的身世，二是對兄長扭曲的愛。

為什麼當初甘願承擔這個風險，甚至追到米德加爾特向Thor告別？

Loki想，那是一種切斷的儀式，如果不把Thor這個病根從自己的生命中拔得乾乾淨淨，那麼首先崩潰的會是自己。

被Frigg挽著，半推半就登上阿斯加德王位的他，如果不作個了斷，是無法當一個好國王、辜負父王及母后的期望的。

不能再見他。

要是再看他笑、看他說話、看他傻裡傻氣地盯著自己……甚至與他呼吸同一處的空氣，對Loki來講都是一種甜美的折磨。

這沒完沒了的單相思，助長了反面的恨與忌妒。

可是你知道嗎？恨有多深，愛，就有多重。

當時，或許要他不計一切代價，殺死Thor以換取內心的平衡的話，他會去做的。

偏偏他實在下不了手。

風雪過後，遠處的臨海平原上風搖曳著極光。

Thor抓了兩隻不知名稱的獸類回來，他熟練地拿出匕首將那些厚重的毛皮與可食的肉分開；Loki並不懂裁縫，但他知道，用鹿角獸的骨頭磨針，再從哥哥身上的衣物中抽出母后的頭髮，將這些生皮反向縫起，可以得到兩件裡層毛茸茸的披風，要是他們想離開火堆，這件克難的衣物便不可或缺，儘管它充滿著野獸的臊臭及血腥味。

沒辦法，到達華納海姆的城鎮前，得先忍忍，鐵森林不堪停留太久。

可是在此之前，他們還有兩件事要作。

Baldur想當然爾會祭出通緝令，華納海姆可是自由邦聯，充滿著珍奇異獸與追逐牠們的賞金獵人，Loki不想徒生事端，必須節省力氣去做更重要的事，比如尋求盟友。

他跟Thor站在一起實在是太突出，尤其是威風凜凜的雷神，走到哪裡都有人對他投以注目禮。

「所以你要把我變成什麼樣子？大魔法師？」

「……法力要節省使用，用在飛過霧之海時。」Loki伸出手摸了摸哥哥的鬍子，「我有一個不費力的好主意。」

然後他坐在突起的石頭上，Thor半仰臥，躺在Loki膝蓋上，刀尖在火上輕輕烤了一下，捧起下顎，細心地刮掉他的鬍子。

阿斯加德王放心的閉起眼睛，在一個曾經多次想要取他性命的人之前，毫無防備地露出喉管，匕首的銀光輕輕劃過，Loki的表情始終平靜，他端詳著哥哥的臉，突然有些鼻酸。

很小的時候，他也幫Thor剪過頭髮，也忘了自己是有心還是無意，總之剪得像狗啃，Thor哭死了，Frigg罵死了。

她很公平，兩個闖禍精都一起罵。

嘿，你知道嗎。

兄弟，我真得很愛你。

他的大拇指輕輕梭磨著Thor的唇，他睜開湛藍的眼睛看他。

「你看起來年輕極了。」Loki垂下眉眼，淡淡地說。

「是啊，好像我們都還是小鬼頭。」Thor蹭了弟弟兩下，彷彿沒有意識到刀子還握在邪神手上。

但那不重要了，因為他最心愛的弟弟已經回來了，並且，應該是不會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