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中狗王

04

「Hi.我能坐這邊嗎？」沒等Chris同意，Jaimie已經自動自發的拉開了對面的椅子。

她的黑長髮綰成髻，臉上掛著一副黑框眼鏡，一席正式套裝嚴肅知性，與當日在鬼街火鍋店玩的不亦樂乎的女孩很難聯想在一起，好吧，若非私底下有機會見面，Chris也很難想像這位外表冷冰冰的美女其實是個歡脫的傻大姊。

「中午吃這樣哪夠啊？Tom沒好好照顧你喔。」她瞄了Chris擺在桌上的三明治一眼，隨後豪爽的將自己的港式燒臘快餐拿了出來，「色香味俱全又只要15塊，你得趕緊習慣中國菜，北京的西餐又貴又吃不飽。」

Chris有些難為情地盯著他的午餐看，的確，Tom今天中午沒跟他一塊吃，他就不知道能吃什麼了，三明治是在樓下超商買的微波食品，分量很少，他只好買了四個，打算分批在晚餐前嗑完。

「來，幫我吃一半，姊在減肥。」Jaimie霸氣十足的遞過免洗筷，Chris沒有理由回絕，只好接下筷子，生硬的轉了一個話題：「Tom在開會。」

「我知道哇，主管周一都要開會的。」Jaimie轉了轉她灰藍色的眸子，狡黠的說，「但你知道嗎？會議已經開完囉，現在是Tom老師的感情諮商時間。」

「感情諮商？」Chris有些不解，Jaimie湊近了他。

「喏，你轉過去看，就在你右後的會議室裡。」

Chris順著她的提示將眼神往後瞄，會議室的百葉窗是半掩的，在那些遮擋視線的白色空隙之間，果然是Tom，他正抿著嘴，雙手抱在胸前，在他前方是個嬌小的東方女性，肩膀正一抽一抽的，看起來像在哭。

「員工如果有感情方面的困擾影響工作，都是他處理的，別看他一副好好先生模樣，分析起來一針見血，我都被他弄哭過呢。」Jaimie玩味的咧開嘴笑，「要結束了，咱們再來賭一把，那妹子會不會哭著出來？」

「呃……你是指，Tom的戀愛經驗很豐富？」Chris皺起眉頭，他其實不太清楚Jaimie跟他說這些做什麼，不過室友平日的生活乾的可以，除了上下班之外頂多去大賣場購物或近郊走走，沒看過他單獨和女性朋友出門，就算是手機或網路的聯絡也並非男女間的情感──所謂的戀愛氛圍，同住一個屋簷下的人當然感受的到，Chris一直這麼認為。

「這個問你比較準吧？就我所知，我認識的他一直號稱單身唷……他對女性一直很紳士，從不逾矩，所以我在猜，他是不是喜歡……」Jaimie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塗著裸色口紅的唇彩突然令Chris心悸了一下。

「妳又在八卦什麼啦。」Zack的聲音悠悠從後方傳來，他難得穿的正式﹝大概是因為周一要開會的緣故﹞，手上夾了台ipad，臉色有點疲倦，「妳跟妳的那群閨密啊，上的什麼網站？為什麼我的平板會變成這樣？」

他將螢幕擱在桌上，一個T開頭的貼圖網站，圖片內容清一色的電腦改圖，多半是最近上演的電影，女主角全被P成了男二※註的模樣。

「唉唷──幹嘛看我的瀏覽紀錄啦！」Jaimie嬌嗔起來，卻也不遮掩電腦顯示的內文，「Thor跟Loki本來就要在一起啊──」

「是妳自己拿我的平板去滑耶小姐，剛剛要跟老闆報告時差點直接用這張上投影片了。」內容雖然是抱怨，Zack還是面帶笑容，將一只散發著香甜氣味的紙袋推到兩人面前，「BlueMonday，咱們司令沒吃這個，整個禮拜就會不對勁。」

司令是同事們對Tom的另一個暱稱，原因Chris大概猜到了，他雖然不是團體裡最活躍、最多話的那個，但不可否認，卻是時常被徵詢意見、並且採用的那個人。

剛說是他特有的天賦嗎？平心而論，Tom是個理性、冷靜、邏輯性強的人，可是同時也沒有缺少熱情及天真，比方說對文學及各類甜點的熱愛，就讓他十足像個文科生。

「哇，甜點時間！」此時這位理性與感性兼具的司令正抓著吃了一半的潛艇堡站在桌邊，一隻手伸向Zack帶來的紙袋。

「當心理輔導的薪水只有subway？老大還是這麼小氣，剛剛那個女孩是人事部的？」Jaimie翹起了嘴巴。

「小女孩跟男朋友分手，哭喊著要離開北京，回老家去了。」Tom搖搖頭，迫不急待地拆開紙袋，是巧克力馬芬蛋糕。

「唷，親得湯大師開導，想必獲益良多。」Zack怪腔怪調的講起中文，「所以你又弄哭人家了？」

「感情這種事很複雜，但我不認為應該把它帶進工作裡，結了婚另當別論，但若是尚未嫁娶，實在不該讓它影響正常生活。」Tom搖了搖頭，「她說男友嫌她胖，搭上一個紙片人，結果女孩得了厭食症，現在剩下39kg，為了愛情？你覺得值得嗎？」

「那是因為你沒對象，所以才能講的這麼心平氣和……」Jaimie也拿起一塊蛋糕，咬一口，哼哼冷笑兩聲，「能這樣”諮詢”別人感情的人有兩種，一是歷經大風大浪早就覺悟，另外一種則是什麼經驗也沒有……hey，你該不會沒談過戀愛吧？還是目前的交往對象都只是砲友？」

Jaimie問的直接，一旁的Chris差點將咖啡噴出鼻孔，但當事人氣定神閒，若有所思地搔搔下巴，說，「怎麼會沒經驗呢？你可以問問Chris跟我接吻的感覺。」

這下子他嘴裡的一口咖啡終於成了武器了，幸好Chris死命緊閉嘴巴，只有鼻腔到喉嚨間熱辣辣的嗆水感，四周的同事也躲過被褐色液體噴了一臉的驚悚命運。

「唉唷，你看看你。」Jaimie連忙遞給Chris幾張面紙，朝Tom投以責難的眼神，「嚇壞你家室友了，還好吧，Chris？」

「……抱歉，我不是……」Tom連忙拍了拍Chris的背向他道歉，Chris還在用力地咳出氣管裡的水，一臉憋紅的搖頭。

「我不知道這對你產生困擾……」兩道相當具有英倫風情的眉毛往下垂，襯得那雙綠眼睛更加無辜，Chris晃晃手表示無妨，同時也很不搭軋的想到，不知道是哪個作家還是廣告標語說過，英國紳士連開黃腔都很有氣質。

「……我沒事，只是聽到自己的名字有點突然，我沒事。」他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大口氣。

「噢，對了，說到那張照片啊……其實我還沒傳上去……」Jaimie笑了笑，「我可以傳給你們而且刪掉它喔！不過當然有條件。」

「就算傳上去也沒關係吧？又不是我跟Tom全裸抱在一起的照片……」

「哇，那才值得傳到tumblr上好不好？」

「那就拜託妳別用我的ipad傳了，拜託！」

彷彿要替Tom的愧疚解圍似的，Chris也開始開起了類似的玩笑，這招果然很奏效，氣氛不但恢復先前的笑鬧，甚至更熱絡幾分。

Tom沒有加入其餘三人的對談，咬了一口甜餅，「條件？是不是又要出借誰去當你的一日男友好讓哪個追求者退避三舍啊？」

「唉唷。」Jaimie誇張地唉了一聲，「我在你心中就是這麼一個壞女人嗎？太過分了……你記得我的房東嗎？」

「開四合院民宿那個？」Zack插話，Jaimie住的地方很妙，非觀光胡同裡的四合院，據說她住的那一排全是房東夫妻的，還有幾間改建成民宿讓背包客居住，她搬進去時公司的「老外」同事還去開過party，對那套別緻的小房特別有印象。

「是啊，這可是給你們談生意的機會唷。」她掏出兩張紙，壓在桌上，「公假幫你們請好了，禮拜三下午啊，我答應房東太太要幫她送狗去洗澡，這個大好機會就留給你們囉，她前些日子才在說，要替手上的民宿在外國網站上做行銷廣告。」

「那可是一筆大生意呢。」Zack幫腔。

「……可是她是請”妳”，又不是請我們……」Chris一臉茫然，雖然能接觸客戶很開心，但這樣代替Jaimie赴約，怎麼想都怪。

「因為我那天要跟Zack去青島玩到下禮拜啊！我們的特休耶！」她挽起Zack的手，笑得非常燦爛。

「……所以……你們……」Tom有點驚訝地看了看兩人，「所以你們上周五回Zack家以後……」

「不好意思啊，我們要退出單身俱樂部了。」Zack憨傻地搔搔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