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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羊腸01

 

〈一〉羊腸01

 

我叫劉以林,南投縣人。

 

如果你對台灣地理有點概念,便會知道南投是台灣唯一不靠海的縣,也是山林面積比例極廣的縣。我就住在山裡,中橫起點附近一個產茶聞名的小鄉鎮,老爸給我取的這個名字有些土氣,跟他的工作有關,但是我的本名不是那麼多人叫,大部分的朋友還是叫我里奧,這個原由後面會慢慢敘述。

 

跟大多數的台灣人一樣,我的身上流著多種民族的血統,尚可追溯的祖先是居住在埔里愛蘭社的平埔族──巴宰海,如果你看過電影《賽德克‧巴萊》,大約是片頭莫那魯道下山換鹽的地方,我的不知道第幾代阿祖,還給清朝人當過隘勇。

 

平埔族漢化早,又沒有文字,傳到我阿爸那一輩就幾乎沒有人會說族語了,再加上那個動盪的時代,接連而來的戰爭摧毀了許多家庭,出生沒幾天就是孤兒的阿公,被好心的閩南人家庭收養,改姓劉,不然我原本應該姓「潘」。

 

潘姓,水番,愛蘭的巴宰海人比水而居,就是現今埔里酒廠的水源地;有水、有田、田上長米,曾經是多少台灣人心目中最希冀的一幅景象,當初因巴宰海頭目助清朝平亂有功,政府賜姓「潘」,取的就是這層祝願。

 

以前我並不知道自己是俗稱的「熟番」,只是對掃墓時墓碑上刻著的名字感到好奇,我認得那是日本的平假名,都是好幾個音節,並不像漢人的姓名寫法,一直到阿公死前,才哭著告訴阿爸,我們原本姓潘,而在當時,聽說他還有一個孿生弟弟,讓日本人收養,長大後到了南洋去當兵,從此再也沒有踏上台灣的土地。

 

阿公過世的那年我在台中念書,學校旁有家冰果室,老闆的女兒是留日的,白白淨淨的,跟正走紅的中森明菜有幾分相似,我想追她,苦讀了一個暑假的日文,結果女生沒追到,倒學會片假名了,替阿公送葬的時候,總算知道墓碑上的名字怎麼念。

 

家族墓園的形式有點奇特,用水泥砌的拱頂墓室可以放十幾個骨灰罈,墓碑上刻著「劉氏歷代祖先」,另一旁才有一塊小點的碑,刻著人名,我們掃墓時都要打開墓室的門將骨灰罈上的髒汙擦乾淨,因此裡頭「住」了什麼人,後代都會知道。

 

代表阿公的那一行字,除了身分證上的漢名之外,還有音譯的「阿榭‧塔哈」四個小字,同一塊碑上還有四個片假名,年代久遠,已經磨損了,凹陷的紅漆卻很顯眼。

 

「阿威‧塔哈」,拼起來是這樣念的。

 

阿威是阿公流離失所的親生弟弟,當初收養阿公的漢人夫妻認為他死了,將他的名字刻上墓碑,阿公卻頑強地每年補上紅漆,相信孿生手足仍在這世上。

 

因為墓中並沒有「阿威‧塔哈」的遺骨,所以固執的老人一直這樣相信。

 

後來,找尋未曾謀面的親人,成了我踏上異域最主要的原因,但是在此之前,我得先說說離開台灣前發生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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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