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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姆說不出話來,漂亮的眼睛睜得老大,兩條腿被釘在地上無法動彈,全身卻不住地顫抖,她是個巫女,對於來者是善是惡的的判斷已經相當熟練了,雖然帶著極重的壓迫感,但普姆卻無法從呂布的氣息中讀出惡意。

達瑪兩兄弟畢竟是武人,所受的震懾比妹妹輕上許多,受過戰場磨練的他們,很清楚這是與生俱來的霸氣,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就像見了獅子,狼群會出於本能的迴避一樣;眼前這個高大的男子,絕對是萬中選一的帝王之才。

「今後我們就是同路人了,我呂奉先絕對不會虧待諸位,來談談合作,如何?」他從容靠近,搭上張遼的肩,似乎意識到自己過於強大的氣場,莞爾一笑,「不好意思啊,人類要花長一點的時間才能適應我的絕對領域……但絕不會傷你們分毫的,請放輕鬆。」

「您客氣了,大人,既然在您的麾下,卑職對您的命令只有全力以赴。」感覺到呂布並無侵犯或威脅的意思,張遼也卸下武裝,將金戟收回,朝呂布拱手作揖。

「坐下來談?」呂布手指一彈,霧中隱隱浮現一座亭子,裡頭備齊的蓆子正好五個,他率先坐下,再邀請其他四人。

張遼盤起雙腿,右手滑過蓆面,觸感是貨真價實的藺草,這幻術構成的物品也太過逼真了,呂布的妖力果然可怕。

「那麼,我就開宗明義的說吧。」他再彈了一下手指,眾人前方出現矮几,上頭還煮了一壺茶,不斷冒出蒸氣,達瑪兄妹三人看的眼睛都直了。

「我懇求各位參與討伐董卓的行動。」呂布的薄唇勾起一絲笑,說話的速度不快不慢,語氣稀鬆平常。

張遼聽了也沒有什麼情緒反應,平靜答道:「承蒙大人厚愛,敢問您只挑上了白虎營……或是旗下所有將領都參加這個計畫?」

「你想保全白虎營,所以問我勝算,這我了解的;現在雒陽城外已經有袁紹、曹操幾路人馬要舉兵,漢室的舊臣有一部分也在伺機而動。」呂布啜了口茶,潤潤喉嚨,接著說,「在你作出決定之前,不介意我先說一段故事吧。」

霧漸漸往眾人四周聚攏,他伸出手一撥,亭子的四邊柱不見了,原本灰撲撲的泥土地變成了一片柔軟的青草,遠處,連緜不絕的雪山巨人般俯視著腳下的帳篷,馬匹的嘶鳴聲與熟悉的人語,和著奶茶和酥油的香味傳了過來。

「……這裡是……」達瑪皺起眉頭,多麼懷念的一切啊,在他們躲進吐古斯城之前,與所有的羌人一樣,都在這片廣岑無邊的大草原上逐水草而居。

「這裡是二十年前的哲古草原。」呂布擱下茶碗,補充。湛藍的沒有一絲雲朵的高原天空之下,曾經是達瑪兄妹與父母短暫生活過的夏季牧地。

索多興奮地站起身來四處張望,張遼拉住他的手,低聲喝斥,「別走出去,外頭只是術法顯現的影像。」

「我的能力可以紀錄回憶,這是我從一個老朋友手上收下的。」呂布屈起單膝,一道黑影伴隨尖戾的鷹啼,將天空的圓幕劈成兩半,巨大的猛禽在上空盤旋了一圈而後落地,瞬間化成了人形。

張遼大大吃驚,下唇延伸至顎部的深褐色紋身以及黑曜石製成的圓形大耳環……

那不正是董卓嗎?除了頭髮比現在短了些,相貌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他身穿著左衽寬袖的羌人服飾,神色自若地走進部落,所有的人都開心的向前迎接,而後畫面快速轉換,夜晚來臨,首領歡快地拿出青稞酒一杯杯斟滿,篝火堆上的羊肉烤得焦香,董卓掏出懷裡的短刀,學著羌人割下食用;幾個男女在宴會的空地前跳起了舞,其中最美麗的那位姑娘挽起董卓的手,親切地領他進入舞蹈的隊伍裡。

「傳聞董卓年少時曾遊歷羌族部落,結識當地豪強,羌人崇尚猛禽,即使知道他是非人,仍然以禮相待、甚至崇敬他,但是這些遊牧民族壓根沒想到,此舉卻是引狼入室。桓帝年間,漢陽羌人叛亂,董卓從張奐軍出征立功,首戰大捷,封為郎中,為了自己的武勳,他將腦筋動到掃平四周的羌族諸部──那些他熟悉的部落頭上。」

呂布話鋒一轉,四周瞬間被濃重的黑色侵蝕,戰馬的鐵蹄毫不留情地踐踏豐美的草原,董卓半身化為鳥形,巨大的翅膀遮擋了微弱的月光。

部落首領咒罵著,董卓只是不發一語,嘴角掛著僵硬的微笑。

男人們根本沒辦法抵抗漢軍的突襲,節節敗退,牲畜被搶奪,大火燃燒著草場與帳篷,老弱婦孺驚逃哭喊著,最後,達瑪看見當時六歲的自己拉一個揣一個,躲進了酥油桶裡,躲過了滅族的屠殺。

「……所以,殺掉我們父母的強盜,就是……」普姆摀住嘴,全身抖得像篩糠,災難發生時她連走路都還不會,自然也不記得當時的狀況,但這種恐懼的經驗是埋在意識最底層的,一但被撩起來,仍是沉重無比的心理負擔。

「是的,討伐漢陽羌人的主帥,正是董卓。」呂布沉著地盯著在場的所有人看,眼神裡讀不出什麼情緒。

「所以這就是你的籌碼?要說服咱們幫你討伐董卓?你憑什麼可以斷定我們還要討這筆帳?說不定還沒成功起義,就被當成亂黨拖出去餵他底下立功的那些妖將了呢……」達瑪插話,滅族之恨雖然無法忘懷,但畢竟事過境遷太久了,就算為族人報仇也不可能換回他們的生命、要回羌人的土地了。現今董卓的勢力太龐大,他並非空有武力的匹夫,明白斷然參與這項計謀,確實有不妥之處。

「達瑪,住嘴,你太無禮了……」張遼起身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呂布卻伸手制了制,回答,「但說無妨,我只是希望你們回想一下,董卓幹過多少這樣的事。從河北到雒陽,一路上看的真的不夠多嗎?」

「羌人崇尚猛禽,董卓利用這一點,不知殺了多少羌人……除了羌人,胡人、漢人,甚至與他作對的妖將,大多都難逃被誅殺的命令……就連我、連你們最敬愛的張遼大哥,都被他捏在手心之中,一不順他的意……死了還算便宜的呢……

」呂布一面說著,一面挽起半邊的衣袖,上臂被拳頭大的圖騰佔滿,普姆一看,驚訝地摀住嘴巴。

「小ㄚ頭,你是巫女吧?認識這符文?」唰的一聲,呂布手上居然憑空出現一把丈餘的畫戟,而原本被圖騰佔據處,現在卻空空如也。

「這是斯巴之印!」普姆驚叫。

「是的,這是羌族的斯巴之印,我族來自北方大漠邊緣,世世代代為守護西羌北方諸部的神獸,在漢人來犯後,羌人淪為戰犯、奴隸,而被視為神的非人,也理所當然的被方士套上妖契,從受人膜拜神靈變成唯命是從的狗。」呂布將手指在刃尖一畫,血居然被吸進畫戟裡,兵器發出微弱的白光;普姆戰戰兢兢的盯著看,在她眼中,那些光芒都是「斯巴之印」向四周精靈借用的力量。

斯巴是羌人傳說中的造物主,也是最至高無上的神靈,印記擁有者等同半神,能役使天地間的自然元素。斯巴之印的持有者,這是何等尊貴的身分證明?就連教導普姆的老阿媽,終其一生都未曾親眼見過。

「張隊長,你我都是非人之身,今日你我的妖契都落在董卓身上,對他而言,咱們不過是任他宰割的魚,要什麼時候去赴死,不過是他的一句命令。至於三位羌族的壯士及姑娘們,看看早被燒成焦土的哲古草原,西羌在幾次征討後已元氣大傷,若董卓正式掌權後,恐有滅族之憂……」

呂布歛起下顎,如同羚羊犄角般的額飾彷彿沾滿鮮血一樣,深濃的紅色,映著他平靜的雙眼,像極了燃燒殆盡的草原落日。

「我以羌族的守護神獸及斯巴之印擁有者之名,邀請諸位,共同推翻董卓的暴政。無須立即答覆,下次月圓之前,我會等你們的答案,在這段時間裡,可以睜大眼睛看看,雒陽又發生了什麼變化。」

「將軍太客氣了。」張遼起身向呂布拱手,霧結界已撤去大半,場景又回到最初的灰藍色街道。

「但屬下仍有一事不明,求將軍解惑,同樣不急,下回見面之日再請將軍答疑即可。」

「張隊長請問。」

「屬下想問,您是如何殺了丁原的?」

「喔?」呂布愣了兩秒,隨即卻咧嘴而笑,「好的,我會好好答覆你。」

 

濃霧逐漸散去,四個人又回到原本的小巷內,天色已近全黑,單薄的上弦月掛在殘紅的天際線邊緣,本該華燈初上的京師,此刻卻安靜得如同沉眠。

「下次月圓時,這兒會變成什麼樣子還真是令人在意呢……」張遼心想;擁護董卓與討伐董卓的二股勢力動作越來越大,而躲在王城中苟延殘喘的王室,又將剩下多少時日?

而他視線未及之處,呂布正倚在街角的槐樹上,望著四人遠去的背影,微笑。

「文遠哪,我實在,有夠中意你跟你那可愛的羌人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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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鳥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